天气儿已经冷到个位数了。走在路上,哈一口气,都能看到水汽。院里的一棵银杏,早已经秃得干干净净,片叶不留了。
老式的复式楼内,红星小煤炉里的煤球燃着红滚滚的火光,这样的煤炉在大城市里几乎已经绝迹了。炉子早已点了起来,被放上了一口小茶壶。铁皮边缘,仇闻贞还烤上了几个大橘子。
“我和老白,说起往事,已经大半个世纪以前了。那时候书画还在兴旺发展,行话里,三分画七分裱,我跟他都是在临安一家装裱坊里讨生活的。老白人聪明,跟着掌柜不到一年功夫,已经是店里的顶梁柱了,一些熟识的客人,都指名道姓要他来裱,我就比较笨,学了五六个年头,连浆糊都调不好。你要知道,装裱的关键就在手艺和糨水的调配。
后来店里来了一位老先生,说看老白聪明伶俐的,想要教他治印,我和他睡在伙计连铺的一头,那天晚上,我敦画心的时候,将一副画弄破了,那时候啊,想死的心都有,俺娘在乡下又病了,需要往家里汇钱,我装裱有学不好。老白跟我关系好,那晚悄悄跟我说,他已经和那个贵人说好了,把这个学印的机会让给我了,至于成不成器,就看我造化了。钟岳,你知道在那个时候,装裱匠人和搞印学的,身份地位是多大的差距吗?”
仇闻贞说着,那一块湿布握住壶把,将水倒在竹盘上的茶具上,慢慢洗涤着,“我知道,老白他是可怜我,但是他说是不想离开装裱书斋,说装裱赚钱,但傻子都知道,那能有可比性?所以我那晚就跟他说过,我仇闻贞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就欠他天大的人情,以后什么条件都答应。”
钟岳听完仇闻贞的娓娓道来,没想到蜗居在兰亭乐池,做着小布人偶的白老头,居然还这么讲情义。
“你刚才说,老白哥他绍兴?”仇闻贞若有所思地问道。
“恩。在兰亭乐池,做着小布人偶,经营一家工艺品店吧。”
仇闻贞叹了口气,眼里一副扼腕,“看来他还是忘不了啊”
“忘不了什么?”
“那时候,书斋里掌柜的女儿,特别喜欢布偶,那时候我和老白都喜欢那个小妮子,可惜啊后来当我再去找那家装裱店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几方打听,才知道东家生意倒闭,至于闺女也嫁给了一个商贩,就是那时候起,老白也杳无音信了。”
钟岳听着这个故事,虽然老套俗气到听完开头就能猜到结局,但是在那个年代,身不由已的事情,并不少见。如果老白去学治印,没准真的能抱得美人归。
仇闻贞沏好茶,替钟岳倒上,“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你姓钟又不姓白,这种恩情,以老白的性格,断然是不会轻易相送的。”
钟岳将自己和老白头的事情娓娓道来,听得仇闻贞也是眉头频皱。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从治印上突破书法的瓶颈?”
“恩,是这样。”
仇闻贞点了点头,“印从书出,只是钟岳,这条路恐怕不会比你单从书法来寻找突破容易。”
“这个我有信心。”
仇闻贞叹气道:“既然老白都这么豁达地把人情给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放心,这个‘人情债’我一定会还。”
钟岳听着话里的味道不太对,说道:“仇老,您若是不想教大可以不用勉强。我在徽州同样认识歙派的传人,小篆李。”
仇闻贞轻笑道:“倒是有骨气。不过小李若是论起辈分来,得算是我的徒孙辈。”
“”
仇闻贞将表皮有些烤焦的橘子剥开,吃了两瓣,说道:“放心。我这辈子又不是没收过徒弟,只是我这个师父的耐性没磨光,那几个徒弟的性子已经磨个精光了,后来我就懒得收徒了,没那个精力了。真正出师的,没有一个。所以你既然要跟着我学印,规矩咱们还是讲好,我还是不会因为你是受故人之托,对你有丝毫懈怠,还是照老规矩来,不能毁了我们浙派的名声。”
“还有呢?”
仇闻贞说道:“还有的话就得看你天赋了,虽然你有书**底,但是可能十年八年,摸不到刻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十年摸不到刻刀?”钟岳咋舌,这是什么操作?学治印,难道基础功不是练习刻法?
仇闻贞笑了笑,“怎么?怕了?所以我说你想走这条路,不比你潜心学书来得容易,但是我敢说,如果你将来真的捣鼓出什么名堂了,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钟岳望向老旧的有色玻璃窗。依依东望,柳梢娥对他的谆谆教诲,望的是毕其一生的成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吃常人所不能吃的苦,这样大恒心大毅力,才能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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