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肃之捏着那封奏章,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妾王芸”是谁。想得他面目都狰狞了,还是只记得依稀仿佛在昂州的时候,是封过一些个当装饰用的亭侯。至于人和名字,他仍旧对不上号儿来。
米挚见他扭曲着脸,心头狂跳,好似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等了半天,等来一句:“丫头,这女人是谁啊?”
颜神佑躬身上前接了奏,一眼扫过。她倒知道这女人是谁的,当初丰小娘子将人领了来的,说是看这人可怜,无依无靠的,父母为避阮梅,半路上死了,其他亲戚都降贼了,只有她一个人到了昂州。于情于理,都要表扬一下她家的这份儿骨气。颜神佑更有一样私心:这是个女孩子,自己给她提携,栽培她立起来,到时候也是个臂膀助力。
万万没想到呀,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自己提携,免教她饥寒交迫、沦落不堪,她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捅了自己一刀子。
颜神佑此生,遇到过不少的困难,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自己人”坑,却是极少极少的。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颜神佑合了奏本,对颜肃之道:“想起来了,是自伪陈南下投奔大周的。”
“就这样?”
“就这样啊,她什么帮忙的事儿都没干过,就是看她可怜,白养着的。”颜神佑面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口气也是极随意。
颜肃之抓抓脸:“这样啊?看来她是不想叫朝廷养了,民脂民膏,也就不用来养个蠢物了。看来朝廷的爵位,她是不放在哪里了,朕又何须去讨这个没趣儿?”
语气很随意,面上显得不在意,颜肃之心里其实在意得紧。章垣上书,剑指颜神佑与新贵,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早知会有人提这么一件事儿,只是没想到会是章垣出头而已。颜肃之已有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王芸出头,却是出乎他的意料的——简直是忘恩负义!
不用颜神佑仔细说,他从“南下”二字里就能想见这女人的当初的狼狈了。南下而由女子承嗣,可见是无亲族帮衬的了,被扶植安养这几年,居然不想想是谁给她的饱饭吃!
熟悉颜肃之的人都知道,他已经生气了。颜神佑心头一动,就不跟着火上浇油了——她的手段得留着,等着对方反击之后再一击毙命。她倒要看看,还有什么人要跳出来。还有,窦家是个什么主意!
悄悄往颜渊之那里看一眼,如果她猜得没错,必定会有人拿颜渊之来说事儿。想当初,颜肃之在旧京的好名声,倒有一些是“推官让弟”得来的。说起来,让官与弟,并不合法。寻常人让的是财、是爵,当年若非有个魔幻姨太太风的皇帝,又有颜启这个糊涂虫,做下了令颜肃之“让”官与颜平之的事情,颜家早被参得一脑门子官司了。
王氏之事,竟比颜肃之当初,还要合理合法一些。
不过!颜渊之没有附过逆。颜神佑口上答得随意,心里想得却多:这个王芸,她有个伯父还是跟陆桥结的亲家呢。大周灭了伪陈,这等铁杆儿的附逆,只有死路一条。王芸的这个叔父,染事却没有其兄深。除非他有“起义”之举,否则,这附逆的帽子,就甭想再摘了。
颜神佑回忆着王芸叔父的名字,更是放下心来。如果如窦家一般不合作,最早就已经呈上了名录,早早授官了,颜神佑记忆里,授官的名单上并无此人。
再看颜渊之,又有点愧疚,觉得戳叔父出头,未免有些不厚道。
颜孝之与颜渊之作为亲王,又不令就藩,就住京里,也有资格过来议政。颜孝之左右为难,一方面觉得颜神佑出力很多,如果退下去了,朝廷未免无耻,他觉得脸上发热;另一方面呢,又觉得女人家也是得安份……等等,忽然就想起女儿来了,好心塞好心塞。
颜孝之游神天外,颜渊之却眉头紧锁。颜神佑能想到的,颜渊之早就想到了,他察觉得比颜神佑还要早些。颜肃之自幼颇为照顾他,是他感激亲近之始,后来又让官,更让颜渊之觉得欠了二哥许多。后来见二哥创业艰难,他毫不犹豫将分家所得部曲统统交与颜肃之,到现在也绝口不提拿回之事,皆因此情。
是以一提个“让”字,他就入了心。再一想,不对呀!这不是给章垣帮忙么?颜渊之就更生气了。丧家之犬,好心人喂了你几口饭,把你喂饱了,你反过来咬恩主,是个什么东西?!
那一厢,米挚正在复述王芸奏本的内容。做丞相都得有这么个基本功:提炼要点。许多时候,提炼要点这件事本身,就可以做许多文章。章垣的上书,方才殿上已经说了,大家都晓得内容了,没必要再重复。
米挚在提炼要点的时候,又额外加了一点自己的内容。譬如王芸说了,自己本来孤苦无依,感谢朝廷的恩典,但是现在寻到叔父了,自己再承爵就不合适。道是日后结婚,子女血缘承嗣就不好算了。米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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