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固执的认为,莘庄湾就是一条河。
我在莘庄湾捡过地衣,捉过蝎子,挖过药材,也在那里奔跑过,隔着山呼喊过
莘庄湾始终像一条河那样静静的沉睡在年月里,仿佛冲上沙滩的贝壳一直没有被人捡起。它在我的记忆里像一座后山,一道起伏的脊梁,一把沉甸甸的谷穗。
莘庄湾对岸是梁家。那是一座青色的山头,像人的鼻子那样挺立在一张脸上。在我幼小的时候,常站在山的这边,眺望那里,用眼睛度量一道沟壑的距离。这种眺望,包含了无数未知的迷惘,当梁家咚咚锵锵戚戚嚓嚓的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闹翻了天。我才终于有了一次远行,像回娘家的女子一样,翻山越岭到达那里。
在梁家,我看到莘庄湾像是一粒金色的麦子,安静的睡在麦壳里。我无法静静的看戏,几次站在坍塌的土墙上向莘庄湾打量。她仿佛一个头巾遮面的少女,含羞的低着头。而又满怀热切的等待着。
岁月像是一座土黄的墙壁,像绸子一样躺在她的脊梁后默默地张望着。我渴求眼睛绕着弯曲的小道寻见我们那片暗淡的村庄,或者一道炊烟,或者一个人一群羊,然后迅速的从那个身影中快速的判断出他是谁,心底突然就愉悦。但莘庄湾睡的那么沉,她几乎没有翻一个身子。让我看到簇拥在背后的村庄。
当所有的喧闹宁静下来,天色晚起来。我越是惦念那一片山湾。望着崎岖的山路,巨大的沟壑,叹一口去就从山道上下去,淹没在葱郁的草叶当中。我常常问自己,这样下一座山,上一坐山,究竟是为了什么,为看戏?还是为别的什么。我总是难以解释当初的行径,步子如同马达一样在山道上飞转起来,我才隐隐想起,在梁山的眺望。
那片温柔的土地冥冥之中召唤了我,坐在家门口一脸沧桑的老人正在焦心的等我。他们坐在在惯常的位置,静静的等待着,眼光火辣但从不着急。温热的火炕等待着我,院子当中的苹果树等着我,挂在墙上的壁画等着我,赶羊回来的二叔在路上等着我一声招呼。那里的一切都在自己的位置向我传达了这样的讯息。
那些山道真长啊,我没有耐心的奔跑着。像一只山羊。
当我汗流浃背的下了一座山,气喘如牛的又爬上一座山。站在山顶默默的回过头来,看自己行走的路程,喘着粗气打量那座梁山。这一天似乎经历了很长,多少年我无谓的重复着这样的步行和喘气。黑色的眼睛搁在山梁上,我脚踏的这片土地这么的熟悉,又这么的陌生。在一度间我与他产生密切的关系,也在那么一度间陌生了。我坐在山庙门前,长长的喘着气,汗水从衣服里钻出来,冒进了空气里,所有的清凉降在脊背上,我像是被安抚了,被款待了,温柔的气息从鼻孔里钻出来,从眼睛里射出来。我是那样的难以制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们像是一匹马那样在我的心间跳腾。
梁山还是梁山,去了一次他还是那样的陌生着,去了两次依旧是那样陌生着。我了解他的屹立与存在,理解那边的人民与天空。他们和我一样自有的活着。
当我的气息平定下来,我就要从莘庄湾经过。高大的高粱长的比我还高,巨大的穗子像是一把点燃了的火炬,在微风中摩肩接踵,切切的言语着。那么拥挤的粮食,那么火辣的穗子长的那么欲望,我似乎听明白了他们的言语,跟着他们的摇动奔跑起来。那时风紧紧的跟在我的背后,发出达达的声音,消失在高粱穗子挤碰的声音当中。
那一年,我七岁,我在莘庄湾跟着高粱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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