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春天那浓郁的气息正日益铺展，随处可见她的柔美、亮丽和可人，那恰似枯萎了一冬的新树老树的枝桠随风起舞，在岁月的风景线上继续争先恐后地向外伸展着新绿，唯恐稍迟而落后，积极地展现着自己原本或依然旺盛或拼命旺盛的生命气息，透过寂.寞的玻璃窗，父亲就那么长久地、静静地看着这个热闹争春舞台的一角那日渐浓密、葱茏的树冠最高点……。
自从父亲卧榻不起后，感觉忽然间父亲老了，突然有这个念头的时候，着实黯然神伤和无奈，以往总是把父亲定格在不会苍老、永远健康不衰的年轻态，好似岁月催老的是风霜，与父亲无关，他就那么安静地在我的生命感知中不扰他人地忙碌着，好似没有愤怒、忧愁，永远那么从容、没有怨言地从事着他自己的事情，他的生活一如既往不会更改，我们父女都在各自认真走自己的路，只有那亲情联系的纽带无时不刻都在联系着我和他。忽然间的变故终于无情地打倒了他的身躯、摧毁着他的意志，使得他不得不与病榻相连，至此才有时间静下来清晰地计算父亲的年龄和仔细地看看他的容貌，如此静好的岁月如白马过隙间无声滑过，不曾知父亲已经具备了任何一个文艺作品中对一个已进入老态的描述，他到了正如他常常叹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稀里糊涂就成了老头的那个年纪了。曾经的我常常为父亲的此言没有任何感性和理性的认知，只有对他自寻烦恼的不解，岁月多么漫长和美好，老是多么遥远而不可及的事情！如今果真成了事实。病榻上的他从最初的不甘、不屈的努力后，不得不向岁月认输，然后逐渐安静、无奈。每次我来看他，每次都能看到父亲那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脸和手以及整洁的衣服，多数时都能看到他自己在那儿执着地数着数，从1到20，每次都数错，每次他都会从头再来，坚持不懈，直到口干舌燥、直到能顺畅地数到20，虽然疾病使得他无法自由伸展肢体和表达思想意识形态，可是却依然固守着他长久以来的整洁、认真、执着与岁月不屈地抗争着……。
陪伴着父亲，已无需太多的语言和交流，疾病已经夺去了他的语言和太多的记忆，更不能得知他所想所思，只能按照他的手势和眼神去揣摩他的意思和需求，大多的时间都是静静地守候着他，无言以对，然而记忆常常犹如开闸的洪水，往事便不可阻挡、一泄而来，总是想起以往的父亲，曾几何时，在晚风习习、漫天星斗的夏夜，沉浸在他那美妙的口琴吹奏曲里清乐忘忧；在霞光满天、炊烟袅袅的黄昏，用他手风琴的悠扬中溶解心情；在小虫ni喃、花香阵阵的灯光里，他洪亮生动的讲解中豁然开朗打开一洞天；在他夜以继日、无怨无悔的劳作中安然地享受着他的付出……，可那一切的一切来不及回味便都随风而逝，不可逆转地离我远去，岁月荏苒、往事如烟……。
为了尽量多陪陪父亲，常常把工作和学习带到他的身边，有时，就在他的病榻旁按照他曾经指点我，而我也早已谙熟的学习方式小声背、用笔速记着英语单词或者念一段小短文，他就那么很安静、很安详、很享受地听着、听着如浅睡一般，感觉父亲又恍惚间精神饱满地踏入他曾经深深喜爱的英语课堂教书育才去了……。有时，打开电脑里为父亲专门准备的音乐，在舒缓、清雅的音乐流淌中，我工作着，而父亲就那么静静地陪着我、认真地倾听着曾经熟悉的旋律，倘佯在我永远不可得知的内心世界里……。
有段时日，他曾经的学生，不远千里，专程赶来看望父亲，父亲都用很陌生、迷茫的表情看着他的得意弟子，想当年，每每见到他们，父亲都是热情满怀、促膝长谈、高谈阔论、评估论今，可现如今却无法用语言交流，他们曾经年少、意气风发的时代都已经在父亲的记忆里支离破碎，但父亲却深刻地印在他们的记忆深处，他们试图用回忆往事的方法努力想还回那个思维活跃、记忆力极好的好父亲，也还回一个严肃但不凡风趣、备受尊敬的好老师，但数次努力过后，父亲已不再陌生对他们，而是把他们当做了熟人，就那么友好地、善意地看着他们，最终他们都长久地沉默，如我一般久久地守着父亲、然后黯然离开……。
岁月依然如此静好如昨，又是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带着希望、欣喜和美好走近我们每个人，期许春天能走近并闯进父亲那久已不曾开启的内心世界，在那儿尽可能多地绚烂、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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