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二章 真相(下)
靖裕帝的声音冷如冰霜:“悟儿,把你的凶器收起来,吓到你母亲了……”
董天悟狠咬着牙,几乎要将手中的剑柄捏碎。
“她不是我母亲!我母亲早已死了,她是被你杀死的,是不是?我已在那桂树之下挖出了她的骨埴,她身中剧毒,腿骨上还有当年骑马时,跌下来护着我摔断的旧伤——你自欺欺人,又能骗了谁?”
“……悟儿,有你母亲在,此处由不得你放肆。你放下剑,朕会给你一个交待。”
“交待?什么样的交待!我母亲已经死了!她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靖裕帝忽然放开了沈青蔷的手,他站起身来,迎着董天悟的剑尖径直而去。董天悟似乎迟疑了片刻,那柄剑,堪堪刺入靖裕帝的腰际——周遭的喧嚣声此起彼伏,董天悟手一抖,那柄剑终于还是滑落在地。
靖裕帝面色如铁,扬起手来,重重打在长子的脸侧。不知是谁高叫一声:“陛下!”只见靖裕帝腰侧的衣衫上,已晕出一团殷红。
“你母亲……你母亲……你母亲……”靖裕帝始终重复着这个词语,口中的牙齿咯咯作响。咬碎的是岁月,是伤痛,是耻辱,是愤怒;是长久以来全心维系的一切……
已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那么长的岁月,心里腐烂的黑色伤口终于开始渐渐愈合。即使是虚假也罢,为什么不叫我活在那安逸地虚假里?我已老了。我已能隐约看见身后隐隐迫近的死亡的影子。为什么依然不肯放过我?依然逼我面对一切?
“……下去,”他突然低喝一声。
两旁的侍卫和太监面面相觑,王善善连滚带爬冲进来,脸上身上满是血迹。
“陛下!这……这……万万不可……”
靖裕帝森然道:“朕说了,你们都下去——这是朕的家事,都听明白了?”
此话一出,四下之人再也不敢有半句罗嗦。虽各自胆战心惊不止,却终于是犹豫着鱼贯而出。退到大殿之外,手中各个兵刃高举,一双双眼睛不敢多眨半下,只定定望着殿内剩下的剩下父子二人,已经贵妃娘娘沈青蔷。
“……没有错,”靖裕帝身子微晃,终于开口。慢慢道,“你的母亲就死在我面前,我杀了她。她要抛弃我们两个,她要把我们父子二人留在这里,独自离开;所以,我把她埋在御苑地桂树下面——我要把她留下来,留在这皇宫中,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能去……你若真的一心替你母亲报仇,就用那把剑,杀了我好了。”
——董天悟,你抉择吧?是杀死你地父亲,替你的母亲报仇?还是背弃你的誓言,背弃你十四年来所坚持的一切?
董天悟慢慢俯下身去。伸手握住落在地上的剑柄。殿门外,明火执仗的一干侍卫们尽皆鼓噪起来,又要冲进殿内。靖裕帝一摆手,忽然侧过身子,压低了声音,对沈青蔷道:
“翩翩,朕的遗诏在正殿《鹰狩图》之后地金匮内……”。
沈青蔷身子一颤,却见董天悟已握着剑直起身来,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脱口而出:“殿下。住手!”
——话一出口。便知道错。若她真是白翩翩,又怎会这样称呼自己的儿子?
火光明灭。沈青蔷怀中怦怦犹如响鼓,幸而靖裕帝犹似未曾察觉,他已回转身子,望着自己的长子手中明晃晃的长剑,巍然而立,不发一言。
董天悟的目光落在沈青蔷脸上,却又像是难以忍受一般猛然垂下头去。他手腕一翻,秋光似弧,却不是指向靖裕帝,而是斜斜削过自己的肩膀,衣襟上挂着的一道九龙蟠丝穗子,无声落地。
“父皇……我要回昆仑山去,带着娘一起回去。从今以后,这世上只有董天悟,再也没有了临阳王。”
靖裕帝的身子一晃,几欲摔倒。董天悟反手抛却长剑,袍袖挥洒,跪倒在满地血污之中,极恭敬、一丝不苟地叩拜下去。
“父亲……儿子、就此拜别!祝父皇……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言毕站起来,转身便去。
沈青蔷只觉一股刻骨地寒意凝于肺腑,他从不曾是她的爱人,自他的口中,亦从不曾流露出半个“爱”字。但那些过去的日子,那些隔着人群遥遥相望的光阴,那些活在一片天空之下轮转而去的岁月,那些个在小轩窗前燃起明灯地夜晚……似友似敌的盟约,若有若无的情愫……
他要走了,就要走了。他与她,本就是这荒莽大地上赫然不同的两条道路,偶一交错,便即分离。有的只是瞬间的片段回忆,没有开始,所以也不用结束。
“天悟——”第一次,沈青蔷第一次当面唤出了这个名字,那两个字铿锵作响,落在地上,摔成碎片——终究只有两个字而已。她能对他说什么呢?即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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