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祖母要为她调派新人,一进院子,那些个丫鬟下人们都是挨了打,个个扶着腰,拖着腿做事。
凝烟因为是坏肚子才空缺了差事,虽然也挨了打,但是板子数略少了些。如今没了赵嬷嬷像个瘟神立岗,凝烟的心里其实还是很松快的。
不过被老太君立了规矩,不能不吸取教训。凝烟就算屁股痛也再不敢像以前那般惫懒了。
到了晚上,盛香桥洗脚时,发现铜盆子里不光放了香草粉,还有新鲜的花瓣和羊乳,脚儿浸泡一会,温润滑嫩得很。
看着凝烟跪在地上给自己搓脚,盛香桥寻了小丫鬟在外厅熨烫衣服的光景,小声说:“你起来吧,这里又没有别人……”
凝烟快速抬头看她一眼,也压低声音道:“姑奶奶,您就别给我添乱了,以后我可不敢懈怠,若让老太君知道了,我就要跟赵嬷嬷一般被打死了……我也还小,还想活着,您让我好好当差得了。”
说到最后,凝烟抽泣地哭出来了。
盛香桥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被窝里掏出了被抢走的钱袋子——这是她趁赵嬷嬷装行李的时候,借着送送她的时候,从她的行李包裹里偷拽出来的。
她将银袋子递给了跪在地上的凝烟:“拿去吧,买些好药抹抹。”
若不是她从树上落下,凝烟也不会挨板子。虽然当初是为了设计逼走赵嬷嬷。可赵嬷嬷最后被活活打死的结果却远远出乎了她的预想。
慈宁王太阴毒了,自己还是太小,将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
盛香桥也说不好自己和凝烟两个被卷入阴谋的弱质女流会活多久,慈宁王的魔爪始终笼在她们的头上。
这次她觉得自己对不住凝烟,唯有倾其所有补偿她,但沉甸甸银袋子有些坠手,递出去时难免生出些难舍难离的惆怅。
凝烟看着盛香桥一边递钱袋子,一边舍不得的样子,竟然被气乐了。只冲着她一瞪眼道:“这些钱是四少给你买零嘴吃的,你就留着吧。”
说完凝烟幽幽又叹了口气,这才端着洗脚盆子出去了。钱银再多有什么用?她现在要好好保命,诚心拜佛,求菩萨保佑自己,不必像赵嬷嬷那般惨死在王府里。
盛香桥洗完了脚之后,躺在床榻上,却也辗转睡不着觉。
最后,她干脆起身,点了一盏小灯坐在床幔里看她从书房寻来的山海志书,这里面附带着一张国志图,虽然标注得不清楚,但时大致可以看到去岭南的路线。
只是印在图纸上不到三扎的距离,实践起来却要远渡重山万水,不知要走几个春秋……
她又拿起了成四替她拓印的那碑帖,上面的独特的字形是她小时握着爹爹的大笔,一遍遍描摹过的。
弯折似冷月金钩,撇奈如舒展长拳,沿着字脉伸展都是过往点滴的回忆。
那时她顽皮,每写一个,都要抬头问爹爹好不好看,爹爹含笑捏着她的鼻,说那字像被螃蟹钳了似的在抖……而她嘟着嘴不依,大声喊娘快来看,爹爹又在欺负她了。
而娘则含笑端着亲手做的药膳从窗边探头,笑着喊她和爹爹过来吃……
梦里不知重温过多少次的画面,如今就算清醒时努力回想,也模糊成一卷被水泼洒过的斑驳旧画,甚至爹娘的样子,她都想不起了。
可是被爹爹被抓走时,还叫她莫要害怕的声音,还有抄查家产时,奶妈被拖走的求饶哭喊声,却时时在她耳边回响,让人夜半惊醒再却不能安睡……
盛香桥深吸一口气,收好了字帖,吹灭了蜡烛,正好安歇时,却透过窗看西院花园里似乎晕染着一笼灯光,照亮了花簇里的空场院。
她披散着长发,拢着单衣走到窗前,借着那园中的灯光可以看到高挑的白衣少年正在月下舞棍——长长的木棍在运力回转中,发出飒飒声响。
好好的一片菊,已经被打得一片凌乱瓣残。
看来表哥这几日的心情很不爽利啊!算起来,好像连续两日夜半舞棍了……
香桥有些担心她晾在花园子里柿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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