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是什么?说明了什么问题?”
冯喆叹了口气说:“是阶层,不管人们承认不承认,知识也是有阶级性的,或者说,知识本身也是显示身份阶级属性的一部分。而且,正是在一部分人看来毫无用处的那些知识,在另一部分人看来,正好可以用来将自己与其他阶级区分开来。”
“思齐,你知道的,明白‘伪楚’这个知识点既不能高考加分,也不能保送升学,对留学出国也许更没有什么帮助,但正是因为对这种看上去没有现实用处的知识,证明这些个孩子并不依赖高考加分、保送升学、出国留学这些渠道,所以他可以从容的把自己的时间用来掌握这种看似没有用的知识,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像郊区的学生那样,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参加培训班、补习班以及各种可以给高考加分、可以参加自主招生考试的项目上去,对于一些孩子而言,生活的全部就是升学考试,而对于另外的一些学生而言,他们的人生并不全是升学考试,这些人的人生宽度比郊区的孩子要宽阔的多。”
亓思齐知道冯喆想说什么了,她念了一下“阶层,阶级”,冯喆接着说:“我问你知道不知道茴字的四种写法,孔乙己知道茴字有四种写法,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又如何?知道茴字的四种写法对孔乙己在鲁镇混吃混喝并没有什么帮助,也不能让酒家免了他的酒钱,但他在面对别人嘲弄的时候,仍然能从容的炫耀自己的知识,也许这就是他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
“孔乙己知道,他在别人眼里,和乞丐、盲流实际上已经没有区别。但他自己认为自己跟那些盲流并不是一个阶层,而唯一能把他和那些人区分开的,只有他的知识。拥有知识和没有知识就是阶层的分割,阶层区隔有很多明显的东西,当然知识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些重要的区分,比如礼仪。古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那么反过来就是,仓廪不充实,你也就不用知道什么礼节了,因为这时候的你来说,最重要的问题首先是解决温饱问题。”
“当一顿免费的营养午餐对人来说完全不成为问题的时候,大家当然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营养午餐,选择在博物馆参观学习;而当我们还舍不得放弃一顿免费的营养午餐的时候,博物馆的知识对每个人而言就毫无意义。穷人的孩子快乐教育干体力活儿,中产家庭的孩子学金融、法律、财务之类,更加有钱人家的孩子则可以从容的学点更为形而上学的知识,这似乎都没什么不对,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还能相信知识改变命运,当然绝大多数人现在仍旧这样相信也这样去做,可是有一些人越来越怀疑知识是不是有用?为什么?”
亓思齐也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阶层固化,家庭的政治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积累毫无疑问会通过所谓的家教、家风来完成家庭传承,而留给还想着读好书就能有个好未来的穷人家的孩子的空间,显然是越来越小了。这时候,对很多人而言,知识不是用来改变命运,而是来暴露自己的命运的。暴露你的出身的,不仅仅是你的气质习惯、言谈举止、待人接物,还有你的知识。”
“在一定的意义上,一个人越是认真学习、家长越是想让孩子学习好,就越是能证明他们想通过学习改变生活的环境、改变命运,这就是一种暴露。但是一旦考上了知名大学后,参加了工作后,这些之前想努力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人,还能继续学习的,又有几个?”
“这就是为什么有人在天天沉迷于心灵鸡汤和远方、旅游、满世界的晃荡,而有些人只能继续忍受眼前的苟且——因为我们之间隔着的这条鸿沟不叫别的,叫阶级。”
“你我的世界,不会有重叠,你就是名校中的学生,我,则自始至终就是郊区需要免费午餐的那些人中的一份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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