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看够了,满足了好奇心,大概自己就会离开吧。
老人这么想着。
然后他就看见牧宿星伸手捡起一只布偶,老人皱了皱眉,正准备叮嘱他小心一点,下一秒,他就看见干巴巴的布偶,在年轻人的手上“活”了过来。
这当然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作为布袋戏的核心道具,每一只布偶体内通常都设置有极其精密的机关,这些机关往往与木偶的动作、表情相连接,只有娴熟手巧的操偶师,才能为呆滞的布偶赋予灵魂,令其在戏台上鲜活起来。
想到到眼前的青年年纪轻轻,居然还是练过的?
是哪派的新生代弟子吗?
他惊疑不定间,那边牧宿星随意捡起一男一女两只布偶,竟是自娱自乐似的玩起来了——
左手的男布偶掀起衣袍的一角,随意自然的在台阶坐下,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一个男人若是能活六十年,至少有十年光阴是白白浪费了的。”声音透着年轻朝气,偏偏语境感情上却是深深的无奈,听来还有些惹人发笑。
女布偶顿了顿,脸上露出细微的好奇。
然后他就看见青年神色不变,只喉咙间轻微的动了动,再度开口时,竟是浑然天成的女声:“怎么浪费了的?”
老人眼前一亮。
在传统布袋戏的表演中,除了布偶、操偶师本人以外,后场的配乐、口技表演同样重要,一名优秀的口白师傅通常至少要掌握二十多种不同情绪配音的本事,而仅此一点,就将无数年轻人拒之门外。
他只当青年是好奇之下,耍来玩玩,却不想对方举手投足之间,竟是这样娴熟老辣,仿佛在此之前,已然训练过无数次。
他正准备问问对方是否师从某个派别名师,那头被布偶引来的几个路人却是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到底是怎么浪费的,你倒是说啊。”
那男布偶便道:“这十年里,起码有五年是在等女人换衣服。”
“还有五年呢?”
“你一定要听?”
女布偶便蹙眉:“你不敢说?”
那男布偶便只好叹口气,无可奈何的模样栩栩如生:“你一定要听,我就说,还有五年是在等女人脱衣服。”
“噗嗤——”
“我怎么感觉这两个布偶怪好玩的,表演得惟妙惟肖的,有点那味了。”“这是用布偶说段子吗?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再来一段呗,小哥。”说着还管摊位上放了张钞票。
……他这是被人当作是街头表演的了吗?
牧宿星有些好笑,他正准备开口解释,那边老头反应过来,却是开始起身赶人了:“去去去,今天的表演早完了,想看明天再来,一个个跑幕后来凑什么热闹呢?”见牧宿星也讪讪的起身,似要离开,他忙开口阻止:“我说他们呢,没说你!”
嗯?
牧宿星不解的看过来。
“你——”老人看着他,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万般思绪自脑海中穿梭而过,末了终究是一声叹息:“可惜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眼前的青年这般有天赋的年轻人了。
换在过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收对方为徒,可现在的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属于布袋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电视剧、电影这样的表演方式才是大势所趋,纵然内心惋惜,但他也不可能将眼前的年轻人引向一条注定没落的道路。
“不会的。”牧宿星说。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不欲与他辩解道。牧宿星却道:“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不会消失的,即使时代在变化,它也会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存在下去。”
老人不以为意,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想到对方刚刚的口白,忍不住道:“说起来,你刚刚那段口白倒是很有意思,是你原创的对白吗?听来倒很有几分上个年代江湖武侠的味道。”
“的确是武侠没有错,”牧宿星放下布偶,一面站起身:“不过是来自一本叫做《陆小凤传奇》的小说,不是我写的。”
“你要走了?”
“是啊,”牧宿星伸了个懒腰:“休息够久了,也是时候回去继续工作了。刚好我自己闲得慌,也有点儿手痒了。”
手痒了?
老人不明所以,但那边的青年却是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转过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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