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在篡位这种流言的压力下,连周公旦这种“圣人”都要退位让贤以避嫌,这种庞大直戳脊梁骨的舆论压力,也不是桓温能抗衡的。
于是桓温辞去大司马和丞相的职务,暂时由皇叔司马昱接替。他则是带着亲信离开建康,前往老巢襄阳,以避开舆论的指责。离开中枢,那些指责他篡位的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
不过桓温仍然担任着十几年都没换过的荆州刺史,顺便带着部队移防襄阳、樊城一线,编练新军。
桓温一离开,对他的指责和谣言立刻就消失了,那么客星犯帝星,总要有个人出来背锅吧?谢安上了一道奏书,指明客星乃是从北方出现,又不见东井{在古代星象中代指关中},应该是鲜卑慕容有南侵之意。
这一点倒是很符合朝廷上下与百姓们的心理预期,毕竟谁也不愿意看到桓温的荆州镇{西府},与王谢等世家的扬州镇{北府}闹起来。
于是建议北伐鲜卑慕容的奏书如同潮水般涌来,司马聃清一色的留中不发,那些都是些口水文,愣是没有提到最关键的部分:谁领兵?哪一部出兵?打哪里?怎么打?
声势造得差不多了以后,又是谢安出来上了一道平戎策。
其一,派干员入洛阳,让赵川支持北伐的粮草,如果对方不乐意,那至少也要稳住,让他不要出兵袭击晋军的补给线。
其二,让桓温出兵襄阳为一路佯攻,吸引关中苻家的注意力,让苻家无法调兵与鲜卑慕容合流。
其三,建议徐州刺史谢石{也就是他的五弟},担任北伐军统帅,从徐州和寿春两处出兵,横扫淮北那些依附于鲜卑慕容的势力,顺着运河到荥阳,与荥阳守军汇合后,合兵一处攻打枋头。
谢石很嚣张,似乎谢家有了力量就要为所欲为,但谢安的作风很稳健,把朝堂内外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使得谢家出师有名,这就是文臣的力量,这就是占据朝堂中枢的好处。
郗昙在信中言辞恳切,让郗道茂转告赵川{其实就是直接劝说赵川},不要直接跟谢家撕破脸,但也不要言听计从,俯首听命被对方掌控,更不要跟鲜卑慕容合作,以免留下晋国未来讨伐的口实。
赵川放下信纸,看着郗道茂如花的俊俏脸蛋和妖异的银色头发,感慨的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这次真是沾你的光了。”
“其实父亲未尝没有为家族留一条后路的想法,想孟姜乃是天之骄女,其父王右军{王羲之}又是朝廷重臣,为何肯让孟姜妹子跟你一起到洛阳来?其实大家眼睛都不瞎,江左,已经是越来越乱了。”
郗道茂倒不觉得这完全是自己的面子,郗昙作为郗家这一房的掌门人,自然是考虑得比常人多一些,又岂会只是因为心疼女儿就把建康的机密事和盘托出告诉赵川?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天想做什么,地上的人是没办法改变的,我们只能做好自己。我等会要去校场一趟,晚上等我回来。”
外面天寒地冻,郗道茂将黑色的大氅披到赵川身上,心疼的说道:“我弄点好吃的,等你回来。宅子里那么多女人,其实都是围着你转。
若是没有你,虽然不至于打起来,起码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洛阳城若是没有你,你麾下那些将领,有关中的,有江左的,还有两淮的流民,没有人可以让这些人齐心协力渡过时艰。
所以你有时候把自己看得重一点不是坏事。”
这话不止是谢道韫说过,就连王孟姜等人也说过。看来确实是这样,女人都不愿意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但聪明的女人也会审时度势,判断当前什么事情是主要矛盾,什么事情是次要矛盾。
从这个角度看,赵川是幸运的。
“我明白了,这两年接连有几个孩子出世,我这个当爹的又怎么会轻易赴险呢。”
赵川告别了郗道茂,出了厢房,发现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雪。
“谢家,应该已经出兵了吧,打算分进合击,来年春天再聚兵荥阳吗?”
脑子里出现临走前跟谢玄会面的场景,赵川有所顿悟,看来是谢玄及时把自己的信息传递给了谢安,谢家推后了攻打鲜卑慕容的时机,采用的方法也更加稳健。
扫除藩篱,逐次推进,集中兵力,决战枋头。略一思索,赵川就明白了谢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来说去,谢安既是想利用冬季的农闲时节打下一块地盘,巩固淮南淮北的统治力度,又想趁机把鲜卑慕容渗透过来的大小势力趁机料理了,保证日后补给线的安全。
这样一来虽然是安全系数大增,但也失去了毕其功于一役的战役突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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