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瞳仁幽暗,安静垂眸看她。
零乱黑发贴着他瘦削苍白的面颊,好似蛰伏于暗处的水蛇。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显出几分涣散之意,似是蒙了层水雾的沼泽,要把她彻底吞没。
他的眼神仿佛也带了热度,将宁宁看得心跳如鼓擂,只觉热气层层上涌,更何况他们还——
她想不下去,又被撞得倒吸一口气。
“……裴寂。”
她吸气时抬了手,掩住羞恼的表情:“你别……看我。”
他却并未听循这句话,仍是定定望着她,怔然道:“你多叫叫我名字,好不好?”
这声音喑哑微弱,却也稚拙赤城,带着眷念般的渴求,像只祈愿主人拥抱的幼猫。
宁宁哪能拒绝,心下一软,颤着唤他:“裴寂。”
裴寂似是笑了,吻上她颈间:“嗯。”
脖颈上染了浅粉,隐约现出暗青血管,他的唇衔起白皙皮肉,依次勾勒青灰脉络与骨骼。
宁宁大脑尽是空白。
风雨来势汹汹,漫天大雨几乎将船只吞没,挺立如剑的船身却势如破竹,迎风缓缓前行。
两岸莺声娇娇而起,藏匿在馥郁夜色里,轻且急促,声声击在水面上,惹出道道涟漪。
宁宁的嗓音被打成支离破碎的几段,间或咬了下唇,深吸一口气再唤他:“裴……”
一道浪头打来,莺鹊被风雨击落,发出濒死般的哀鸣。
近在咫尺的少年身形顿住,听她携了哭腔,如小兽呜咽,细细弱弱念出他名姓:“……裴寂。”
这一声声的,让他听得心都快化开。
“是不是很疼?”
他笨拙地吻她,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怜惜与慌乱,欲要后退:“我——”
然而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后背便覆上一双柔软的手。
宁宁在黑暗里摸索着触碰他,手掌下意识按压,阻止他的退离。
裴寂身上很热,像块紧绷着的烙铁。
她快羞死了,却不得不面色绯红地摇头,颤声告诉他:“……继续。”
静谧春夜里,裴寂身体的温度陡然升高。
滚烫得仿佛要将他的瞳孔熔化。
窗外飘来几片零落的杏花,船只得了应允,继续前行。
浪潮愈来愈汹,峡谷愈来愈窄,舟楫间歇性地被风吹得后退,悠悠晃晃,荡荡浪浪,经过短暂停滞,再猛地破风前行。
四处尽是水流淌动的声响,春夜里弥漫着河水腥气,莺鸟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风浪,再度发出微弱鸣啼。
春夜生烟,袅袅雾色间,人影绰绰缠缠。
“宁宁。”
裴寂又在叫她的名字,嗓音喑哑得不像话。
薄唇掠过脖颈,力道渐渐加重,似亲昵,也似掠夺。
宁宁听他喃喃说:“喜欢你。”
在这件事上,裴寂从来都像个小孩,仿佛怎么也说不够,情愿每天都告诉她一遍。
如今听来,只叫她耳根酥酥,浑身发烫。
“与你成亲,我……很开心。”
船舟游弋,路过天边清月的倒影。舟客俯视那轮圆月,只见水波晃动,泛起淡淡涟漪。
裴寂抬眸看她,面上再明显不过地腾起红潮,喉头轻动:“可以吗?”
宁宁侧过脑袋不去看他,极轻微地点头。
在短暂的停滞后,舟客俯身垂眸,亲吻了水中月亮的影子。
月影浑圆莹润,被轻轻一触,便同水流一道晃开。河水竟是温温热热,柔软非常,似是藏匿了无穷无尽的漩涡,要将他吞噬于其中。
舟楫又是一动,潮水倏地后退,为其让出一条道路。
生于幽谷的水流向来舒缓,未曾体会过这种动作,一时仓皇无措,被里里外外狂涌的浪潮击打得无路可躲。
“你……”
宁宁羞得厉害,声如蚊呐:“你从哪里学来这种……”
她说到一半没了力气,兀地咬住下唇。
“话本子说——”
裴寂浅浅吸气,目光竟是出乎意料地乖顺柔和:“话本子说,这样能让你不那么难受。”
宁宁见过裴寂许多种模样,冷淡的、凶戾的、抿唇微笑的、害羞脸红的,却从没见到过他这般模样。
双目里尽是水雾,像是含了蜜,眼尾的红晕蔓延到整个眼眶,连脊背都在发抖,紧张得不敢看她眼睛。
他说罢抿了唇,继而迟疑着开口:“我是不是做得不好?”
裴寂从未有过此类经验,在成婚前不久,几位师兄师姐曾给他看过一些话本图册。
他很认真地学,不愿因为自己让她受苦。
然而一见到宁宁,那些脑子里的文字图画便尽数没了踪迹,一切动作全凭本能。
胸口还残留着热气,宁宁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想敲他脑袋,说一句“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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