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鹂,小丫头又去哪里了?”里屋的小丫头听见人叫,忙把那胡写了一张不知所谓字迹的纸团起来仍旧扔进篓里,出来应道:“哎!珊瑚姐姐,方才爷在写字,我给收拾下……”
“快去厨上拎桶滚水来,今儿她们送晚了,我这里急用。”
…………
送走紫鹃,史墨捧着她送来的两册书本,仍旧往隔断里面去。扫一眼红木高桌前精致藤编的竹篓,里面果然和自己记得的不同,方才扔掉的纸张微微散开来,可不是自己团实的模样,暗自笑笑,史墨心道,果然这个貌不惊人的黄鹂才是好婶母的心腹,小小年纪连字都识得,和她一起的那个貌美性傲,惯常在他跟前表现、掐尖拔头名的白鹭却是个遮眼的。
要是自己真是七岁小儿,怎么会想到那个锯嘴葫芦一样,不往他跟前凑,听话懦弱的小丫头才是包藏祸心的那个钉子。
摇摇头,史墨觉得这小丫头真心聪明,没有吩咐时她根本不出现在他跟前,却实实在在的把握住了书房,戚夫人担心什么呀,不就是担心他读书上进有了出息么?这小丫头看住了书房,自然他读书怎样也就瞒不住了,可不比那招人眼的白鹭要讨巧得惠的多。
坐上方正的太师椅,史墨打开刚刚紫鹃送来的书本儿,只见一册千家诗、一册日后才能学到的论语,两册书里俱有用红墨书就的随解,那一手秀丽的小楷一看就出自女子之手。
这一看,史墨却是心惊起来,送几本书不奇怪,这半月他上学后三春姐妹并刑、王两位夫人都送来些书本笔砚什么的,只是些礼数,并没什么打紧的,可这两本一想就是被林黛玉注解过的书册却不同那些,看过红楼的人都知道这位林妹妹对自己用过的东西那是宁愿烧了毁了也不让他人碰的,更何况是她看重的书?
史墨又纳罕又心惊,不知怎会得这位‘林妹妹’的另眼相看。
那边儿紫鹃心里边也嘀咕呢,紫鹃是个知书达理、最心细的人,她被老太太给了林姑娘做大丫头之后,一门心思侍候林黛玉,事事都为她着想,林黛玉待她也是不同,比她从扬州家里带来的雪雁还要亲近许多。紫鹃尽心尽力的服侍黛玉,也是真心相待,但她心里头还是不愿意离了荣府的,她是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这里,为着这初跟了林姑娘时她心里也曾暗自伤怀,可后来见老太太和宝玉待姑娘十分不同,让她揣测了老太太的心思,才心下大安,更是尽力让黛玉和宝玉亲近,心想这样对姑娘好,自个儿日后的去处也是不愁了,可不是两下里欢喜……但自从这史家少爷来之后,林姑娘虽对宝玉并不不同,但对这表少爷未免太好了些,姑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紫鹃为着自己的猜测心头一惊,又马上摇摇头,史家少爷比姑娘还小上一岁有余,虽行事大方但还是个小孩子呢。紫鹃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心想得想个法子分散了姑娘的注意才好……只是这丫头却没想到,史墨年幼,那黛玉何尝不是,她幼年离家,因着宝玉待她亲近,不管日后如何,现在也只是拿他作个亲近的哥哥罢了,哪里有那么些心思?
原不过是紫鹃这丫头自己心深虑重,年岁大些想的多罢了。
紫鹃走的急,进了贾母上房黛玉所居的暖阁时,听见黛玉的乳母王嬷嬷道:“姑娘,这史家的墨哥儿毕竟是远亲,咱们礼数到了就是,何至于要把你的书送过去?前些时宝玉来要,你也没给……”
紫鹃连忙屏气凝神,止住脚步躲在窗下仔细听。
“他来要我就给么,只他是王孙公子,我就是那贫户柴扉里的丫头?奶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的书愿意给谁就给谁!”
紫鹃一听,就知道林姑娘定是又与宝玉闹了口角,这会子说气话呢。
王嬷嬷也不分辨,仍旧慢悠悠的劝了几句。
黛玉的气消了几分,忽然低声道:“我见了那位史家弟弟,便觉得他像一个人……”
王嬷嬷一惊,像是想起什么来,眼睛里竟然沁出泪花来。
黛玉道:“奶娘也想到了罢,眉眼、年纪与琅儿都有几分相像,若是琅儿还在,母亲也不会哀思过重一病不起,父亲和我……”说着这话眼中已是落下泪来,她还记得那个瘦瘦小小乖巧的弟弟,再苦的药也是听话的喝完,还会软软的叫她姐姐,却只到三岁就没了,又一年母亲伤心过度,也丢下她去了,都中外祖母催的急,她只好孤单单的抛下老父进京来……
王嬷嬷想起史墨的脸,真有几分相似,都是瘦瘦小小的脸盘十分精致,就连年纪也接近,不由叹道:“若是琅哥儿还在,那也是这个年纪……”看黛玉泪掉的愈发急起来,忙收住口,把她搂在怀里细细劝慰。
窗子外头的紫鹃却是吁出一口气,怜惜黛玉之余却是放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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