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安贵荣写完信,王阳明又给魏英写信,将王渊的计策简略告之。
王渊拿着两封信欣赏良久,其书法和文采都让他佩服。
特别是写给安贵荣那封信,不见一个脏字,满篇都是恭维,用推心置腹之良言相劝,却自始至终都带着威胁警告的意思。
而从书法上,也能看出王阳明与沈复璁的差距。
沈师爷的字儿匠气十足,而且格局不大,好像被若有若无的桎梏框起来。而王阳明的字儿则神韵超逸,瘦劲当中带着大气磅礴,那股子豪迈似乎要脱纸而出。
王渊只能羡慕,然后老老实实回去临摹欧体。
翌日。
王渊带着宋灵儿,骑马赶回贵州城。
将给安贵荣那封信扔到左宣慰司府邸,王渊又执书信前往南城区,去当面拜访贵州总督魏英。
魏英本来在写信催各地卫所赶快出兵,听到王阳明的弟子来送信,立即就让人把王渊带进书房。
魏英与王阳明,还是能扯上关系的。
成化十七年殿试,王阳明的父亲王华被点为状元,魏英也考中三榜第一百七十四名。也即是说,魏英并非正经进士,只是个同进士出身。
但是,魏英也是余姚人,跟王华属于同年兼同乡,这层关系简直铁到爆炸。
王渊来到书房的时候,魏英还在给各地卫所写信,随口问道:“你的老师可好?”
“禀制台,”王渊拱手道,“先生心忧天下,过得不是很好。”
“你倒是会说话。”魏英笑了笑,继续写信。
直到把信写完,魏英才拆阅王阳明的来信,随即微微一笑:“今天上午,李总兵也来找过我,带来的消息跟这封信差不多。”
王渊说:“李总兵家的三郎李应,跟我是司学同窗,现也在阳明先生门下读书。”
“伯安(王阳明)在信中说,这主意是你出的?”魏英开始仔细打量王渊。
王渊躬身道:“暗室伎俩,贻笑大方。”
“坐吧,”魏英把书信直接烧掉,拍拍手上灰尘,“若此等良策都是暗室伎俩,那整个贵州的官员,全都该羞愧自尽了。你叫什么名字?”
王渊回答说:“王渊,先生赐字若虚。”
魏英又问:“你是哪家子弟?”
王渊微笑道:“黑山岭穿青寨农户子弟。”
“苗人?”魏英有些失望。
这个“苗人”,并非特指苗族,而是泛指贵州的少数民族。
王渊同样有些不高兴,提高嗓门儿辩解说:“不是苗人,是穿青人。我父亲是汉人,我母亲是苗人。我闻韩昌黎有言:‘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我父亲本就是汉人,我又读汉书、说汉话,现为贵州宣慰司学生员。魏制台怎可视我为夷狄?即便我是夷狄,太祖视诸族为平等之民,鼓励诸族子弟入学读书。只要心向朝廷,又在大明治下,便是我大明之国民。魏制台以为然否?”
一连串的发问,让魏英不知如何反驳。
根本没法反驳,魏英或许可以说韩愈讲得不对,却不能说太祖朱元璋是错的。
那就绕开这个话题呗,魏英突然大笑:“哈哈哈,伯安教出了一个好学生,吾心甚慰!”
王渊见好就收,恭敬作揖:“魏制台谬赞了。”
“你小小年纪,便能想出安靖地方之策,这非常好,”魏英问道,“听说李家三郎带人夜袭贼寇,斩获无数。你跟李三郎是同学,可有参与?”
王渊说:“小子不才,只斩得两人。”
魏英哈哈大笑:“好少年,不但颇具谋略,还能上阵杀敌!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王渊道。
“竟只有十三岁!”魏英更加惊讶。
王渊并不炫耀自己的年龄,转而说道:“制台容禀,我穿青寨虽只有人口一千二百余,但都心向朝廷,忠于大明皇帝。一旦官军发兵剿寇,穿青寨可举义兵八百,不分男女老幼皆能上阵,以尽我等大明子民之绵薄之力。”
魏英虽然不相信,但也赞许道:“此乃义民也。待得平息叛乱,我当上报朝廷,以功论赏。”
以功论赏,就看穿青寨能立多大功了,顶多不把穿青寨的功劳私吞。
王渊也不需要什么承诺,只是提前在总督这里挂个号而已,这也是他今天亲自送信的主要目的。
随便又聊了几句,王渊便躬身告退。
魏英目视王渊离开书房,自语道:“年少多智,不卑不亢,将来必为人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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