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今日流行二弦琴呢?传言乐师名声大噪后结识了当时名动扬州的歌妓,两人不顾天下人的冷嘲热讽结为连理,约定白头偕老、生死不离。婚后三年,歌妓重病难愈,在乐师的琴声中含泪逝世。悲痛欲绝的乐师在六弦琴的基础上改造成二弦琴,两根弦相依为命,断了一根便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乐师也同二弦琴一样,守着孤坟,再也没触碰琴弦。
或许对苏州的百姓而言,流传开来的不是二弦琴,而是章明的故事。正因如此,二弦琴的音色永远伤悲。
女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着船篷内的灯火,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和几天前的夜晚,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侥幸逃生的孩子。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最喜欢在苏州下雪时嘲讽穷酸文人写下的诗词,“这种口水诗我一天能写四万首,真是辜负了漫天飞雪。”
想到这时,那人的脸浮现眼前,女子下意识笑了,可眼泪顺着咧开的嘴流进口中,很苦,很苦,比吃过的草药加起来都苦。
“姑娘,佛光寺到了。”
渔人裹紧破旧的棉衣,虔诚的朝佛光寺跪拜。
女子下船,念了一声“念青”。
不知这个“念”是否代表想念,不知这个“青”是否代表自己的名字。
女子名为青,正如她衣着的颜色。
佛光寺位于苏州城北部的山峦,说来蹊跷,像苏州这样河网密集的地方是不应该有山的,从远处看平坦的大地凸出来一块儿很是别扭,所以百姓们认为山是为了寺庙而存在。事实也正是如此,佛光寺最初建在平地,经历了无数春去秋来,一代又一代人来此拜佛烧香,连天上的星辰都转换了位置,慢慢立于高山之上。
人生匆匆几十载,仰望高山,方知岁月流转是怎样变幻莫测。
念青不过七岁,不到感叹时光流逝的年纪,却已然独立高山,像身后寺庙供奉的佛像一样俯视芸芸众生。货船的灯盏连成星河驶向远方,长街的灯火连成巨龙盘踞眼底,来自高山之巅的风送来君临天下的气势,目光所至之处皆是战火洗礼的大好河山。情不自禁负手而立,摆出大文豪把酒临风的姿态,这才发觉胸中无半点墨水。
孩子的脾气难以捉摸,认识到自己并不具备文人的天赋,念青气急败坏的踢飞脚边的石子,觉得不够解气,指着漫天飞雪破口大骂:“恨死你们这些白玩意儿了。”
与此同时,名为青的女子再三道谢后告别渔人,踏上了通往佛光寺的石阶。
秋时扫叶,冬时扫雪,遵循季节变换的梦寂法师扫干净了九十一层石阶,雪还在下,抬起头看,扫过的石阶又覆盖了薄薄积雪。苍老的他已经懒得动弹了,今夜却莫名来了兴致,不顾行将朽木的躯体,在风雪中不断重复同一个动作。
青姑娘与梦寂法师在中途相遇。
“法师,雪还未停,等天亮了再扫不迟。”
“迟了。”
“这几天的雪很大,路上耽搁了。”
“故人之子在寺院等你。”
雪花纷乱两人之间,女子向上走,和尚向下退,不再言语。
静谧的夜,扫把扫雪的声音格外清晰,穿过茫茫夜色,惊走了远山枝头的飞鸟。九十二、九十三、九十四……九十八、九十九,和尚停步,再一次回想百年光阴,好像经历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经历,花开花败,雪积雪融,人生人灭,一切归于空寂。
老和尚盘腿坐在第一百层石阶,头颅低垂,风雪粘在胡须,安静的睡着了。
佛光寺的烛火不约而同的熄灭,僧侣继续诵经,面容不悲不喜。
唯一受到打搅的是念青,他扔掉木棍,抱怨自己留在雪上的书法作品只完成了一半,刚站起身打算进寺庙找吹熄烛火的和尚理论,便听到了身后的轻微的脚步声。与苏州相隔千里的荣州纺织业最发达,只有那里才能生产出比积雪更柔软的鞋底,踩在雪上会发出女子般轻柔的脚步声,应该是要等的人来了。
念青转过头,女子低下身子,刚巧四目相对。
两个人拥有同样的眼睛,孤独的凝望着历代星辰的消亡。
“娘。”
念青唤出这一个字。
一匹快马踏雪而去。
孩子在女子怀中颠簸,不畏风雪,不惧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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