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桌上的茶杯,茶已凉了,静静的,有半卷的茶叶半沉半浮在中间,像古老的传说在沉滞的空气中冻结着,露着一半结局,卷着一半人生。
抬头时,树影里已不见白衣人的踪迹,只有清冷的月色满地,一只夜宿的鸟儿忽然惊起。
我收拾好行李,那面铜镜和那枝西河柳被小心藏在了行李深处。我连夜赶到了南京。我没有通知任何人。我只想尽快帮助霜洲完成这件事情,这个动人的秘密,我只愿独自收藏。
天色就快破晓,明月仍在天际留恋,我重新回到了当初发现那面铜镜的西河柳下。我打开铜镜,一阵眩晕后,发现自己竟然穿着大荒时代的衣服,沉重繁复。身边赫然是清新寂静的柳树林。人世沧桑,景物变迁,而河柳依旧。湖面淡寂,无风叶自落。茅屋余烬已难寻,青石台青石凳都还在。青石台面,慕斯樵用金针刻出的棋谱依然清晰。
我回到大荒的时候,已经是妖魔被打败了的静美岁月。冰心堂已经恢复了昔日的宁静。冰心堂外有告示,正在招募新医。幸亏自己原是学医出身,考试成绩还不错,得以混进冰心堂。
在冰心堂的几日,从众人的描述中,我心中渐渐勾勒出慕斯樵这个人的形象。慕斯樵是斯时冰心堂堂主,亦可称是隐侠,偶尔说句话,三言两语,惜墨如金,也真是字字都有碎金的光耀与硬净,剑风里裙裾不扬。据说曾有孽恋,已自斩情丝,终身未婚嫁。
一日傍晚,我寻机混进了冰心堂堂主外厅。我将手中的西河柳交予慕斯樵,慕斯樵见之大惊。
出乎意料的是,我的叙述还未结束,慕斯樵便已掩面而泣。我很惊讶,她一直给我女强人的形象,原来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慕斯樵沉默良久,告诉我一个更令人动容的故事。
“当时霜洲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都傻了。怎么和他回的冰心,怎么捆绑的他,怎么利用他剿杀妖魔,我都有些回忆不清。那段时间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个自己深爱的人,居然是只狐精。想想就如麦芒在背。
“崔依离副堂主将他沉湖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如坠冰窟。当我看到从湖水里泛起的气泡,才猛然醒过来。一时间体内有了两个自己。一个自己在冲我狂呼,快点救他,快点把他拉起来!他是你最心爱的人!有那么一瞬,我真的差点就冲上前了。但随即就有另一个自己在正色警告我:那是只狐妖,欺骗了你的狐妖……我看着气泡越来越少,心如刀割。盛放的荷花像通红的烙铁,一下一下,烙得我神思混乱。我把铜镜丢在了水里,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烧屋焚舟,是因为那也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慕斯樵喃喃自语道。她已经有了一点年纪,眼角有了碎纹,碎纹里深藏着这么多无法告人的心思与往事。
“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吧,”慕斯樵侧过身,对我苦笑了一下,“你们一定都不知道,当时我已经有了霜洲的骨肉。”
“啊?”我大吃一惊,“你们有了一个孩子?”
慕斯樵摇摇头:“当时我也不知道。在霜洲被沉湖后,我发现自己有孕了。”
泪水模糊了慕斯樵的眼睛:“当时我的心乱极了。霜洲已死,这个孩子即使生下来也不会有父亲,而且我也不敢将孩子生下来。那是人与妖的杂陈,生出来会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我简直无法想象!”泪水爬满了她的面颊,“我还不能让师门其他人知道。我的这段孽情早已招致流言无数。当时冰心堂内忧外患,妖魔的进攻如火如荼,门派内部也出现了不少事情。我的师姐沈轻忧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我责无旁贷地扛起了反抗军的旗帜。我不能再给我们门派添乱。”
“我拼命地跑啊跳啊,拼命地去打击妖魔,就是想让这个孩子快点流掉。”慕斯樵咬牙说,“可是没有办法,这个孽种就像妖魔附身一样,赶都赶不走!我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我用布带狠狠缠紧肚子,惟恐被其他人发现。”
“桃李花林一战,冰心大败妖魔。我和一个妖魔头领苦战了整整一天,终于歼灭了他。我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感觉腹部剧痛,我知道自己要小产了。”
“那你应该很高兴才是。”我冷冷道。别说霜洲,就是我也无法原谅眼前的这个人。
“是的,当时我甚至是满怀欣喜的。”慕斯樵掩面而泣,“可是你一定没有想到,我望着堕在荒草丛中的那个已经成型的男婴,真是肠子都毁青了。霜洲,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让你见着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不是狐形,也不是人狐的杂陈,他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形婴儿。霜洲已经褪去了狐性,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怔怔地凝视着远处的虚空,语气渐渐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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