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林走到窗子下头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传来的笑声。
魏妈妈打起帘子,笑着说:“姑娘来啦?”
又林朝她点了下头:“妈妈今天不忙?”
“进来跟老太太回话,正要家去。”
又林客气一句:“妈妈慢走,天冷,要是没要紧事儿,打发别人回事儿也是一样的,不用事事自己亲力亲为的。”
魏妈妈笑着说:“多谢姑娘体贴,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哪能就倚老卖老的先起躲懒来了。”
又林领着白芷进了屋。正屋里头只有个小丫鬟,正在撤茶盏。说笑声是从西屋传来的。
李老太太她们正在抹牌。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人有了年纪,越发不爱出屋子。可整日闷坐在屋里头又难以打发时光,所以邻里几家老太太爱往李家来,抹不抹牌倒是其次,关键是有个作伴儿的,有人陪着,说说话喝喝茶,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又林把斗篷解下来交给白芷,自己进了西屋。朱老太太先抬起头见着她:“哟,李大姑娘来啦。”
其他人也笑着招呼,又林含笑都见过礼。其中一位李家本家的老太太笑着拉过她的手摩挲了两下:“真是,几天不见,又变了个样儿,真是越长越俊啦。依我看,和你年轻的时候倒是更象了。”
后一句话是朝李老太太说的,李老太太笑得眼都眯了起来:“瞧你说的。这都多少年啦,年轻的时候儿什么样谁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活脱儿的象你嘛。一转眼儿就成大姑娘了,我怎么觉得昨天她还扎着小辫儿穿个红袄到处乱跑呢,该说婆家喽。”
瞧,老太太们说话就是这样,三句不离婚嫁。又林早就习惯了这种调侃,驾轻就熟地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半低着头微笑。翠芝已经让开了位置。又拉了个圆凳过来,又林就坐在李老太太身后替她看牌。
打牌对这些后院的女人们来说可不单单是为了消遣。四奶奶有时候得了闲,也会和人一起抹个牌、听个戏。这是正常的社交活动,很多要办的事情。也就在说笑间就办完了。
李老太太半侧着身,让又林看牌,一面问:“你从哪儿过来的?”
“从我娘那里出来,又去了厨房一趟。您昨天不是说想吃汤团吗?我去的时候厨房正调馅料呢,有鲜肉火腿的,有玫瑰豆沙,还有另外两样馅儿。”
“哟。你家还真是舍得下功夫,听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那位本家的老太太笑呵呵的打出张牌来:“今儿晚上我就不走了,你祖母赢了我这么些钱去,我晚饭就在你们家吃了,好歹得吃回本来。”
李老太太也笑了:“我倒不可惜那锅汤团,就是怕团子太黏,把你嘴里剩的那两颗半牙也给粘下来了,那会儿你可不要找我赔你的牙。”
一桌人都笑了。
李家是镇上的大姓。族人极多。既有象李老五那样不成器的,当然也有那可交可亲的人。这位老太太就是其中一位,人很是豁达诙谐。人老了齿脱发稀也是寻常事。这位老太太也是,一张嘴就露出那豁牙来了。
朱老太太也笑:“说起汤团儿,昨儿我们家小三儿从京城来了,晚上也做了汤团。他就吃了一个,吃完了还一个劲儿喝汤。我问他是怎么了,他说,汤团黏在嗓子眼儿里咽不下去了。”
李老太太说:“这东西北地的人刚一来,是吃不惯。”
另一位老太太说:“李家的菜是好,上次送我那个腌萝卜干儿,腌菜心儿。都比我们家自己腌得强多了。我还说呢,到底你们家的腌料是怎么拌的?也教教我们,藏着掖着可不成啊。”
一听这几个人的口气,又林就知道李老太太今天下午手气肯定不错,是赢家。要不然另外三家不会一起联合起来,总是把话头瞄准自家了。
一时茶点送来。莲子银耳羹又香又糯,几位老太太把牌推了,坐到一旁吃点心说闲话。又林在一旁服侍李老太太,递茶盏递帕子,看得其他几个人好生羡慕。
“你倒是有福气,儿孙都是孝顺的。瞧这个孙女儿,这么懂事听话伶俐,叫人多羡慕啊。”
李老太太笑着说:“快别夸她啦,她还毛躁得很呢。”
“听说你大孙子已经开蒙?你瞧瞧你,当初别人都说你命苦,现在再瞅?她们家那儿孙什么样?有什么出息?”
李老太太年青守寡,家计一度十分艰难,寡妇门前是非又多,吃苦受累,到现在总算是过上了清闲享福的太平日子,可以说是苦尽甘来了。
朱老太太问又林:“你这几天怎么没到我那儿去了?你祖母说你帮她抄的那经书,字又大又清楚,我正想着劳烦你也帮我抄一卷呢,谁知道你又不去了。”
又林一笑:“看您说的,您哪天得空,让人来叫我一声,我一定过去。”
她可是大姑娘了,朱家又有年轻子弟。朱慕贤也就算了,毕竟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他为人正派,又在书院念书,偶尔才碰上一回,不算什么。但是又从京城来了个三少爷,这么一来又林就不方便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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