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蓁垂下眼睑,缓缓道:“你知道了?”
孙柏坚苦笑:“我见过母亲了。”
“你怎么想?”张尔蓁端着红釉色金底小茶壶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孙柏坚双手接过,张尔蓁可以清楚的看见他泛白的指尖,修的整齐的指甲出现一种不健康的奶白色,张尔蓁心头微痛,问:“你怎么生病了,多少日子了?”
孙柏坚接过茶也不饮,收回视线,凝着手里端着的犹带着温热的茶盅缓缓道:“三日前母亲便与我说了,我自然是……不同意。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起过别的念头,心心念念都是张家姑娘。只有一种可能会让我放弃,便是……”孙柏坚炙热的目光看向张尔蓁,坚定道:“她不要我了,只此而已。”
张尔蓁心头微颤,孙柏坚眼底的毅然如此明晰,张尔蓁不禁疑惑,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儿?孙柏坚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啜了一口茶,只觉得唇齿留香,依稀飘来的薄荷清香直钻入鼻底。张尔蓁知道了答案,心底也有丝愉悦。许多年前,当她知道日后将与孙柏坚共度白头时也曾彷徨过,可她后来便认命了,孙公子玉树临风,倜傥无限,配她是绰绰有余了。上天别跟她一次次开玩笑,她既然接受了设定,便这样就好。
孙柏坚眉间似是忧愁似是犹豫,似是还有话讲,却迟疑不肯开口。
明月已经敲门进来,张尔蓁会意,时间很久了,她们该回府里去,张尔蓁笑道:“柏坚哥哥,谢谢你当年愿意帮助我,便是孙夫人再说什么,只要你在,我便跟你在一起。养好身子,咱们改日再见。”眉目开阔舒朗。
孙柏坚亦疏散了眉间抑郁,笑着送张尔蓁离开。分别后的二人心头皆是一沉,张尔蓁问自己,为什么不问他表妹的事儿?
孙柏坚在如玉楼又坐了许久,直到生民进来,孙柏坚才问:“夫人回来了?”
“夫人在找您呢。”
…………
从古至今,受到一方家长制约的婚姻基本是不会成功结合的。张尔蓁思绪纷乱,一边想着孙柏坚生病到底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孙夫人退了庚帖吗,另一边又头痛自己是不是真的愿意奋不顾身死也要嫁进孙家。孙夫人那日来过后几日不曾出现,张家也暂时稳了下来。张尔蓁整日心头不稳,睡梦中都是力行死去时抖动的苍白,终于在一个昏黄的午后,孙夫人又来了,神情狼狈,眼窝深陷,这次没有上次的盛气凌人,流露出的浓浓哀伤刺伤了张尔蓁的眼,张尔蓁觉得不妙。
金氏吩咐丫鬟扶了孙夫人坐好,屏退了一众的丫鬟婆子。孙夫人先是轻轻啜泣,捏着帕子不断抖动肩头,金氏瞧着心下不忍道:“姐姐别这样,您这样倒显得我们无理又刻薄,有话您就说吧,能办的,都办了。”金氏这话似是妥协,人家都这样了,总不好非要将自家的姑娘嫁进孙家吧。
孙夫人沙哑着声音道:“倒是让妹妹和侄女看笑话了。自那日我从张家回去后,我家坚哥儿就病了,整日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只一味的发高热,郎中游医也请了几个,便是拖着京里贵人找了御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了。我这才慌了,接着几天的寺庙道观去拜拜,都没见好。直到今儿中午,我才遇到个老道士,他去看了坚哥儿,说坚哥儿的命数不稳,只因他如今魂散游离不在身边,我好求歹求,那道士才说的,说我既退了人家姑娘的庚帖,为何不讨要了自家儿子的,没得惹来麻烦……”
张尔蓁抑制不住的抖着身子,听着孙夫人一句一句的话似是要扎进心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氏闻言亦是震惊,但是她向来信这些老和尚老道士说的话:“姐姐今天来是为了坚哥儿讨要庚帖的?”
孙夫人不住地擦着眼泪:“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坚哥儿没错啊,他不知道我的作为,他如今缠绵病榻,我怎么忍心,我情愿躺在上面的是我啊!!妹妹,你也是为人母的,你能懂我的心吧?啊?”孙夫人焦急的拉过金氏的手,一脸哀求,又充满希冀的望向张尔蓁:“蓁蓁,你们二人没缘分啊,坚哥儿要是……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她只生育了柏坚这么一个儿子,府里剩下的儿子都不是出自她的肚皮,她指着孙柏坚让她扬眉吐气,这若是没了……
金氏原本想说等到老爷回来再回话,身后的张尔蓁却道:“孙夫人,方便让我们进府看看吗?”金氏一听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倘若是孙公子装病来吓他母亲的呢,孙夫人忙不迭点头,紧紧拉着金氏就要往外走,脚步匆忙。金氏被拽的手微微发疼,但还是跟上了,张尔蓁却跑回蝶园收拾了布绸子装进怀里,心思复杂。孙夫人那彷徨无助的样子让她觉得,老天爷大概又跟她开玩笑了。
孙家老宅子离张府较远,马车紧赶慢赶也还是走了大半个时辰,紧闭的车厢压抑又沉闷,孙夫人不断啜泣,金氏苦着脸安慰她,张尔蓁听着孙夫人一声又一声叹息,想到那日见孙柏坚时他的样子,心渐渐平静下来,紧了紧怀里的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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