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跟我说过,沈冲对用物一向随意,只要不是俗不可耐,他都无甚挑剔。
我甚是喜欢这一点,清爽利落,方为男子气概。祖父说过,有容乃大。对于真正的君子而言,高贵之气乃是随身而来,从不必金玉珍玩装点。淮阴侯好面子,学着大长公主的做派处处讲究,却教出了这么一个儿子,实乃老天开眼。
还有味道。贵胄之家无论男女,室中皆常年熏香,对香味的喜好则各不一样。如公子,他不喜欢浓,偏爱淡淡的兰香,室中所用香丸配方是他亲自定下。而沈冲房中的味道似檀,但并不俗气,反而夹着如竹香般的清新,教人心旷神怡。
惠风有些失望。因为自从沈冲好了些之后,公子来得便少了些。
他手上的伤好的很快,我那日给他上『药』之后,没几天就结了痂,公子见无事,也就再不肯给我上『药』,故而也不必常来找我。
至于他在忙些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听说因为皇帝依旧卧病,宫中之事再度变得扑朔『迷』离。如今大权在握的,成了皇后。
我听说皇后倒是不像荀尚那般禁止探视皇帝,但皇帝躺在榻上,仍是动弹不得也无法言语,要想他出来主持局面,自是做梦。皇后手中掌握了内外禁军,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将宗室中与她最为亲近的梁王任为太子太傅,庞氏族人和亲故则迅速充任了荀氏倒台之后空缺出来的要职,短短数日,宫中又变了一个气象。
加上那夜遇袭之事,长公主那边纵然不是鸡飞狗跳,也必辗转难平。而公子既是她的儿子,自然也不可置身事外。不过幸好,长公主有先见之明,起事之时留了一手,让谢氏当了冤鬼,而桓氏、王氏、沈氏尽皆安然。
至于曹叔那边,我曾经以回桓府取些用物的借口,离开淮阴侯府,去了一趟槐树里。
如他先前告知的,那屋舍仍在,但他和曹麟都已经走了。
看守的人叫老张,是一个全然面生的人,与曹叔年纪不相上下,其貌不扬,一脸老实。他认识我,告诉我说得手的第二日,曹叔和曹麟就离开了此处。
我问他们去了何处,老张说不知,却给了我一封信,说是曹叔留下的。
我拆开,纸上的确是曹叔的笔迹。曹叔说,他和曹麟正在四处经商,虽行踪不定,但若是来到雒阳,一定会去找我。我若遇上麻烦,可以到槐树里来,老张会帮我。如果要找他们,可去成都,在信中给我留了住址。
他在信中还说,我托他办的那事,他会尽快办妥,不必担心。
看完之后,我心中踏实下来。
其实,那日我对曹叔说,桓府不会轻易放人,倒是也不尽然。朝中这般情势,长公主自不会将我这灵『药』轻易丢掉。但她如此『迷』信怪力『乱』神之事,不用上一用也说不过去。我如果给她卜一卦,告诉她时运已转,如果不将我放奴桓府就要大祸临头,那么恐怕都不必曹叔来赎人,她自己就会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当然,那是长远之计。
我现在并不打算离开桓府,主要还是放不下金子。在长公主面前装神弄鬼,比干别的来钱快多了。朝中这般形势,我料长公主还有求于我,再多哄几次,我此生便可万事不愁。
而如今,又有了沈冲之事。托皇后的福,我终于实现了从前朝思暮想的愿望,可以整日整日黏在他身旁,怎好轻易走掉?
至于曹叔在信中说的那委托之事,就是淮南田产的事。
我先前攒下的钱,加上长公主的金子,已经足够赎买。
不过我仍是奴籍,不能去出面。所以我一直寻思着落个假籍,或者索『性』伪造一个身份,回淮南先将祖父的田庄产买下。此事无甚难处,那田庄空置许久,开价又太高,淮南府的人见了金子,断然不会不肯卖。将来我出去了,自买自卖,将地契转手,便可万无一失。
只是要做此事,须得出远门。我日日在桓府中,找不到机会离开,又一时无法找到可信赖的托付之人,便拖了下来。
幸好,曹叔及时来到了雒阳。
那是议定了去荀尚府上取书的事之后,我问他,能否替我弄一个假籍。
曹叔问我要假籍做什么,我将我的想法告知,他想了想,亦以为可行。
“何必如此曲折。”他说,“我且替你将那田宅买下,将来你脱身了,便归还与你。”
我说:“不必,我自会去买。”
曹叔问:“你何来许多钱财?”
我笑了笑,说:“曹叔忘了,我伺候的可是桓公子,他对我一向大方,赐了许多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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