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村子的临近,暮色也渐渐地浓重了,刚才还是一通儿大汗匆匆赶路的他,不知不觉中卸了汗,通体阴凉,他不由自主地抱着臂膀,缓慢地行走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见了村人将怎样答话,见了家人该怎样张口汇报自己的成绩。
此时,山风隐然涌起,在周围群山茂密的丛林间流荡着,冲撞着,低声怒吼着,就如一只渐已暴怒了的困兽,随时随地就要挣脱所有束缚,冲破所有羁绊,腾空而起,涤荡这条渐趋模糊了的山谷,涤荡这个已经降临了的夜晚,涤荡钟儿此时阴郁得就要下雨流泪的心空。
远远看到村子的时候,钟儿再也迈不动步子了,不是因赶路累的,而是心虚得两腿酸软,浑身没有了一点儿力气,他一屁股坐在路基石上,眼望着远处灯火摇曳的村庄,心里惶惑成了一只闷葫芦,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胸口上,连气儿都喘不均匀了。
直到隐隐看到村口上有人影朝这边急急地走来,钟儿才艰难地爬起身来,他用手使劲儿地搓搓近乎僵硬了的脸皮,努力调整着满脸沮丧的神情,朝那两个模糊的身影迎了上去。
福生和杏仔把钟儿从路上接回来的时辰,天已是大黑了。
看到钟儿一脸的哭丧相儿,家里人一下子都明白了,钟儿这回的大学梦,算是彻底地告吹了,一家人都不敢提及放榜的事,更不敢问钟儿的考试成绩,金叶不知就里,还腆着小脸问了句,叔,你要上大学了么,福生和木琴没敢接茬儿,京儿也赶紧把不懂事的金叶抱出了院子,怕她再不知好歹地讲出一些不合时宜的问话。
当晚,钟儿没有吃饭,进了家门后,他一头拱倒在床上,也不脱衣,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几天来,钟儿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他不大进食,也不愿意说话,更不跨出大门口半步,只是赖在床上半睡半醒地躺着,福生一家人被钟儿的样子弄得暗自焦心,却又不知怎样开导他才好,木琴曾尝试着跟钟儿谈谈,话刚出口,便被钟儿粗暴蛮横地打断了,不让她讲话,连木琴尚且如此,其他人当然都不敢贸然靠前了。
京儿出主意,叫杏仔抽空儿劝说钟儿,杏仔回道,现今儿,不管是啥样的好话,钟儿恐怕都听不进呢?过些日子,等他心情好了些,再劝说也不迟哦。
京儿趁机问他,前些日子,你都外出到啥地方了。
杏仔不耐烦地回道,只在县城和几个镇子上逛了逛,也没到哪儿去,说罢,不再理睬京儿。
钟儿的样子,成了一家人的一块心病。
福生一家人正受着钟儿带来的煎熬,村子里却涌出了一阵喜庆气氛,茂山家的紫燕进了专科录取线,四喜家的停儿也够了中专分数线,俩人都在家里等着录取通知书呐,四方家的文文虽然没有进线,但她比其他人都小,也不着急,她满怀信心地复习着功课,准备明年再考,钟儿高考的分数,在几个人中是最高的,可以说是遥遥领先,只是钟儿的心气太高了,志愿上只填了南京大学,连专科和中专都没有填报,也不服从调剂分配,看来,今年是不会有戏了,
学校老师跟前来探问的木琴讲,钟儿这学生脑子好使,学习也专心,成绩也好,就是聪明过了头儿,犟劲儿十足,容不得别人讲说,就他填报的志愿,绝不会被录取的,只能等明年了。
木琴失望地回了村子,暗自跟福生讲了老师的话,她随口说道,钟儿随你的犟脾气,不吃个亏儿,是不能改的。
这句话,反倒把福生说火了,他嫌木琴整日只知道个加工厂,就从来没有上心过问过崽子考学这样的大事,由着他自己胡折腾,钟儿要是有个啥好歹的,就是你的错呐。
俩人言语不和,又互不服气,还怕叫钟儿听见,便私下里悄声争吵个不休,木琴求酸杏去开导钟儿,酸杏也来过几次,大话好话说了一箩筐,钟儿就是充耳不闻,弄得酸杏也没了法子。
酸杏女人也替钟儿心焦,她就暗地劝福生,不要只想着怎样劝导,得找金莲去问问,会不会是钟儿冲撞了啥邪气了。
福生也恍然开悟,他偷跑到金莲家,求金莲问问神灵,钟儿到底撞见啥邪气了。
金莲热情地接待了福生,并叨咕了半天,说,钟儿的魂儿丢了,让他爷爷给压住了,已有一些时日了,叫他夜里替钟儿叫叫魂儿,也就好了,啥事没有呢?
福生按照金莲的嘱咐,跑到柱儿的卖店里,买了三张烧纸,就回了家里,吃过晚饭,等木琴出去了,他把杏仔也打发到京儿家去睡,自己着手叫魂儿的事宜,他用专门印烧纸的褶子,把三张烧纸打了打,折成上宽下窄的扇面状,压扁捋平,又拿根白棉线,按着钟儿的身高截下一截来,窝成一个线团,并留出一小节线头,平铺在烧纸上,待钟儿躺倒在床上闷睡之后,他就把烧纸对了堂屋门口,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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