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莲花寺是否燃起大火,谷中依旧在后半夜弥漫雾气,夜里起雾更没人敢下山通报。
天亮雾气未散之前,依旧没人敢下山,就连韩令吏、捕头也知道雾中藏着一头食人凶兽究竟是多么的凶险。
鸡鸣时,张地主如昨日早上一样,来后院地窖取支用钱粮。
他取了十贯铜钱,正握笔在地窖里的库簿上做支取记录,不想背后豹子人立而起,抬起右前爪落在张地主肩上。
张地主一愣,缓缓扭头看到黄绒绒有黑斑的豹爪,视线延伸,看到似乎嘴角翘起的黑黄豹头。
当即,张地主眼珠子发直,整个人软绵绵栽倒。
待他悠悠转醒,就见花豹爪子里握一页库簿撕扯下来的纸,歪歪扭扭写着字:“二郎,我是你爹……”
张地主看看白纸黑字,又看看豹头,头往后一扬又昏过去。
张希孟怒了,扬起前爪拍在张地主肩膀上,这回拍醒张地主倒也多了些抗性,颤音挤出笑容:“爹?”
周七又是一觉睡到大中午,与昨日一样,他又选了六名小少年背着背篓往谷里送口粮。
莲花寺已烧掉大半,除了温泉区域外,其余的大殿、客房、伙房、藏经室、药房都被火焰烧了一遍,就算有剩下的,也就剩下一些墙垒废墟、梁柱木炭。
“七郎,昨夜死了五人,村里来的人去救人灭火时烧伤了两个,摔伤了一个。这地方不能待了,曹秀才压不住场面,咱就等村里人闹散伙,他们开个头,咱就带着寨里少年一起走。”
周二郎吃着油饼,饼中夹咸菜:“前后十一条人命搭在这窝豹子身上,这事儿不是县里能收拾的,得出动土门关的驻军。瞧,户西科的那个姓韩的长吏,现在恨不得留下所有人打死这窝豹子。死的人越多,这功劳就越大。”
五郎抱着葫芦饮水:“现在人人都想走,可没人敢开头,开了这个头,得被这姓韩的恨死。我看这姓韩的也心虚,功劳就在眼前,想取怕丢命,放掉又不甘心,还怕丢了面子。总之,咱不能出头。”
周七见那边韩令吏、曹秀才、道士赵良臣在一起讨论,似有争执,就问:“他们在争论什么?曹秀才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姓韩的没给他好脸色看?”
“在谈钱,昨夜那豹子凶残异常,不是咱这些普通乡野山民能应付的。曹木匠兄弟两个息了报仇的心思,也想带人走。不然村里儿郎死伤一个,县里姓韩的拍拍屁股走了,以后还不是他曹家的麻烦?”
周二郎又拿起一张油饼,夹着盐腌韭菜,卷了咬一口,十分开胃:“村里、寨子里加起来足有百人多,姓韩的拿不出钱粮来,大伙就有名义回家。怕姓韩的轻易答应,曹秀才那边要了大价钱,每人一天七分银,还得管口粮。”
七分银子,折下来约五十文钱,相当于捕头的日薪。
每人七分银日薪,百人每日就是七两银……这不是韩令吏能负担的庞大支出。
这简直和抢劫没区别,曹秀才就是在抢劫。
抢到了,不需要他劝说,村里、寨里来的人自然会留下来挣这个钱,出事儿有了死伤残疾,也是自负责任,和他曹家没关系。
抢不到,那就散伙。
周七侧耳倾听,隐约听到曹秀才在辩论:“兽口之下众生平等,张捕头你每日有七分工食银,有了伤亡应有的抚恤不会少,还能恩泽子侄,自然该拼命奉公。我土门村近半丁壮都在此处,死伤一个,无异于破亡一家。所以这卖命钱不能比张捕头你低,不然小生无法服众。何况抚恤之事关系长远涉及广泛,谁能做主?”
张捕头脸色不快:“曹生,你这未免不近人情。”
“张捕头,不是小生多事,而是人心向利。若张捕头有法子说动村民,哪里又需要小生鹦鹉学舌,两头传话两头不讨好?干脆小生这就下山,村民是留是走,皆看张捕头本事。”
曹秀才说着就起身,见韩令吏欲言又止的踌躇模样,曹秀才眉梢轻挑,当即甩袖走人。
曹木匠迎上去低声:“谈的如何?”
“没必要再谈,死了两个快班衙役,这事儿县里盖不住,我看姓韩的、姓张的自身难保。他现在黔驴技穷,想着狐假虎威做那没本钱的买卖。”
曹秀才边走边说:“我看他魂不守舍,已走投无路了。到了这一步,还想着打死豹子立功,估计还想着把豹皮送到县尊那里请求斡旋。也不想想,若今夜豹子再咬死一两个人,他岂有翻身之理?”
他换一口气,又劝:“堂兄,这窝豹子凶狠,想必范先生回来后,也会酌情处理,从轻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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