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耆那教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它和佛教的高度类似性。
它也承认“业”与“轮回”的存在,并且也同样主张“不牵挂”、“不执着”和“非暴力”。而且,与佛教相比,耆那教好像对“非暴力”这一点坚持得更为彻底,更为极端,彻底极端到了接近全面否定人性的程度。
比如,在不杀生方面,耆那教徒远远不止强调不杀害动物,不吃动物而已,在耆那教徒看来,非生物是不存在的,就算是雨水、空气、山峦、河流、土壤、金属也全都是生命,也都是需要小心爱护的。
耆那教的不杀生,真正是试图关怀到微生物层面的。
他们认为走路踢到石头,都是对石头生命的伤害,认为游泳会伤害到河流的身体,认为在雨中行走会伤害到雨水的身体,也不能点火,因为点燃火就意味着会令火终究面临熄灭的命运,不能开电扇,因为电扇会伤害空气的身体,也不能踩植物,不能碰没有死的植物。
耆那教的僧侣们认为没事不应该到处走动,因为静坐冥想时,不小心伤害空气石头,不小心踩死微生物的机会要少很多。
他们在天黑之后就不会吃任何东西,因为有可能杀死更多看不见的小虫子,他们还戴着口罩,以减少呼吸的过程中杀害的微生物,甚至,转动眼球也不能速度太快,因为这样会造成微生物世界的剧烈动荡。
耆那教也不主张教徒从事农耕劳动,或者用畜力运输,因为那会伤害公牛和马匹,也会伤害它们身上的微生物。
所以耆那教家庭通常会从事出版、教育、法律、银行、贸易、电影等比较安静的职业。
拉里先生就是因为信仰耆那教义,而深觉自己从事重型建筑业是有害苍生的,他从中年起,就逐步把投资转向出版、电影等行业,乃至于60岁时彻底放弃商业。
且不管他的信仰是不是没有差误的,至少,拉里先生这种信而践行,知行合一的精神,是值得我们敬重和学习的。
(二)
耆那教僧侣对万事万物的怜惜爱护之心,和他们极端简朴的生活,让我非常吃惊。
后来,我在印度有缘又认识了有一个从律师的职业上出家的耆那教修女,她的名字叫莎玛尼,英文说得很流利,也稍微会一点点中文。
出家之前,她的生活很富有,父母都信仰耆那教,小时候每个月家庭都要斋戒,以减少欲望的引诱。她甚至还到中国来进修过10个月。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接受了这样一种说法:食欲是最大的烦乱根源。就是为了满足这张嘴、这个胃,人们造作了数不胜数的残忍恶业。
长大之后,她愿心坚定,要出家修行,拒绝相亲嫁人,从而遭到家庭的反对。但她的父母毕竟是虔诚的教徒,能够理解她洁白无瑕的求道之心。后来,见她意志坚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并非女孩一时的浪漫冲动,家人就转而支持她了。父母和她相拥而别,带着不舍与心痛,看着她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极其清贫和艰苦的僧侣生活。
现在她每日跟随僧侣们乞食而生,一日三餐需要走至少20家人家以收集饭食,饭食有好有坏,有时候还会有馊了或者发霉了的饭食,是流浪者或者穷人家供养的,但这也都不能挑拣,无论食物好坏咸淡,统统都要恭敬地吃下去。
吃饭之后,就上课学习和做功课、冥想。
她的随身财产只有3套换洗衣服和4卷长纱。
晚上,她就把长纱铺在纸板上睡觉,无论寒暑都不盖被子,有时候夏天气温高达40多度,她们也不开电扇,哪怕因此热得无法入睡。
她甚至连电灯也都不开。
她认为,自己选择了正确的生活方式。
她对我说,如果我们的需要如此简单和稀少,就不需要进行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了,而我们的环境也就会干净和美丽很多了。
她认为自己每天都生活在幸福当中,她所拥有的自由和快乐,远远超过很多许多生活富裕的人。
虽然我对她信仰的教义能否解决生死问题持有怀疑,但是,我很钦佩她的苦行精神,还有那种克己利生的慈悲之心。
作为一个受过良好高等教育的富家女子,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完全可以事业有成的女律师,她能和拉里先生一样,断然放下一切,专注于求道行道,这种毅力和决心,都是我所向往和倾慕的。
在质朴无华的她面前,我觉得珠光宝气的自己,很是惭愧。
(三)
耆那教还有一点非常吸引我。
虽然耆那教也有寺庙,而且因为教徒中很多有钱人,寺庙都洁净而且非常豪华,但耆那教徒来到寺庙,只是参拜先行觉悟的各位先祖,只是对他们的智慧和勇气表示尊敬和追随之意,教徒们从不向神祈祷给予个人什么帮助,从不向神诉说个人的欲望,并从不指望神帮助自己实现它们。
相比之下,有些宗教的祈祷,很明显带有贿赂神明,向神明吝啬地供奉,却贪婪地所求,祈祷的内容,品格很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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