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晚上,我们都吃得很饱,为了不浪费,我们吃完了所点的各种东西。中村吃饭的习惯特别好,最后留下的一点粥挂在碗上,中村还叫了一个馒头,用馒头把所有的粥都蹭了下来,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之后,他用过的碗碟都是干干净净的,看上去和没有用过几乎是一样的。
中村笑着说,他小时候家里很穷,很珍惜每一样食物,家里一直教导不可浪费,所以多年来都遵循着这样的习惯。
我说,这个习惯很好啊,如果所有人都这样惜福,说不定世界上就没有饥馑问题了吧。
因为吃得很饱,我们不想马上就回酒店去。
我们一起出去买欧式插头。因为我的房间插座不是中国常见式样的,不能插上我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我们逛了几个商店,出来的时候,每人都买了一些本来不打算买的东西。每人手里都提了两三个纸袋。
当我们逛到商店差不多都要关门的时候,中村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明天我公司就要开始大忙了。想必你也一样吧。”
我说:“不用送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他说:“也不远了,就一起走走吧。”
他伸展了一下穿着白色衬衣的胸部,他笑着说:“广州的美食太多了,好久都没有撑得这么饱过了。”
我说:“其实,你也是吃过晚饭的,是吧?只是想找个地方多聊一会儿。”
中村看了我一下,呵呵笑了起来。他说:“我胃口好。”
(二)
大概在10点40分的时候,我们回到了我入住的酒店。我们在酒店的大堂里面告别。
中村帮我按下电梯。我们说了晚安,然后,电梯的门就关上了。
中村看着红色的数字一路跳跃上行。
他看了一会儿,就转身朝酒店外面走去。
电梯在4楼停下来了。一对夫妇走了进来。
就在电梯门快要关闭的时候,我突然走了出去。留下那对夫妇,带着惊讶的神情看着我离开。
我换了一架电梯,按下大堂的楼层。
当电梯再次在大堂打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中村站在门口,他的手按在上行的按钮上。
他低头向里面走,几乎撞在我身上。
我们的目光对视在一起。我们几乎是同时问:“你忘了什么?”
中村做了一个手势让我先说。
于是我站在电梯里面,我按住电梯的门,让它保持打开的状态。我说:“我忘记问一句话了。”
我说:“你现在还去那里吗?”
我没有说出“那里”到底是哪里。
但是中村显然听懂了。他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早不去了。”
他说:“我最近在相亲,不久后考虑结婚了。”
我说:“那就先恭喜你了。”
然后我看着他。
他说:“我也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了。”
我说:“什么?”
他说:“那里已经被警方查处,早就关闭了。”
他说:“你以后不要去了。其他类似的地方,也都不要去了。”
他说:“生活时有阴影,但阳光还在乌云之后。”
(三)
在多年来和中村的交往过程当中,我接触到了日本的本土宗教神道教。
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就如同你如果要和一个中国人真正地交上朋友,就必然会接触到儒教的精神一样。
和很多日本人一样,中村并不是一个神道教的信徒,事实上,他对神道教的事情也不能完全讲清楚,只是知道一些传统习俗和古老传说,但神道教就融化于他的日常生活当中,就像是他的第二种血液一样。
这种情况,我理解起来没有什么困难。就像如今的中国,虽然已经没有儒士阶层的存在,很多普通人也根本说不清楚什么是儒教,但儒教的精神,却已深深地植根于民族的性格当中了。
这种和人类生活的浑然一体,在很多古老宗教的发展过程当中都能够看到。
神道教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那种和自然彼此无分的亲密感与和谐感。
神道教的很多方面,都表现出一种对自然之美的精细的敏锐。而这一点敏感,也深深地根植于日本民族的性格特征当中了。
古代的日本,一定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就如同它如今也还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就是在这种云雾缭绕、瀑布飞流、森林茂密、海浪滔滔的美景当中,古代的日本人本能地感觉到某种伟大力量的存在,而这种力量不仅存在于万事万物身上,也存在于自己的身上。他们把这种伟大的力量或者精神或者创造,含混地称唿为“卡米”。
“卡米”既可以是单数,也可以是复数,既可以是某些精灵的形象,也可以是某种品质或者能力。
它是一个多义的概念,就像中国文化里面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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