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不觉,写这个故事,已经整整一年了。
我现在距离你,比开始的时候近多了。差不多就等于你站在我的眼前了吧。心里觉得真温暖啊。
没有事情的时候,我经常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你。
我什么也不想写,就想这样静静地看看故事里的你。
就像当年你睡着的时候,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你均匀的呼吸。
在这个网站上,我一路亡命地写到了600多章,我奔驰得这么快,以至于我自己都还没有好好享受过这些故事里面的温馨呢。
所以,我就披着新洗完的头发,从第一篇看起,看着我自己如何一点一点地深入死亡的禁区,终于,再现出了你。
世界一片静谧。
(二)
你还记得这段旋律吗?这段钢琴曲,是德彪西的《月光》
我们原来坐在屋脊上的时候,常常一起听着它的吧。
我把学英语用的录音机放在屋脊的最高处,听着磁带版的德彪西。
我们最喜欢的曲子,都是这一首。
磁带是在电教室录过来的,上面并没有曲目的标签,所以,我们当时不知道这段音乐的名字是什么。
听完之后,我们就各自描述在旋律里面听到了什么。
你说听到丰腴的水面、潺潺的水流、微荡的涟漪和平静的夜半波涛。
我说听到风儿吹过林捎,听到一盏油灯在一座古老的寺庙里燃烧。灯芯燃尽的时候,火苗熄灭了。月光从窗棂里面照射到地面上。窗纸上树枝的影子在轻轻动摇。
你说,这段旋律的景象里面是无人的。因为空无一人,所以格外动人。
你说,即使有人的话,那个人也一定是单独的。最多是两个人,而且,他们的身影会是很小很小的。
你说,尽管很小很小,但,还是不如无人之境那么好。
我说,就算景象中是没有人的,但其实还是有人的。
我说,虽然有人,但却没有人能看到他。
你听了,就看着我。你说:“那,人呢?”
我说:“在万物的气息里啊。”
我说:“浑然一体的中间,有一点清明自觉的观照。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虽然还不会区分世界和我的差别,但毕竟,还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万物的当中有一点什么能够独立地出来看着万物本身吧。”
我说:“就是在这样似有似无的边缘,摇摇曳曳地闪烁着。”
我说:“像梦醒之前的最后1/4秒。”
你听了,笑了一笑,然后你继续看着我。
我低头说:“又这样看着人家。”
你说:“不喜欢啊?”
你说:“每当我心里被你触动但又不知道怎么来说的时候,我就只能这样看着你。”
我听了,不说话。
你说:“你要不喜欢,以后就不看了。”
我小声说:“看都看过了。”
你说:“以后还可以看吗?”
我小声说:“嗯。只有你可以。”
(四)
那段日子,我们经常会谈到音乐。我们说到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
你说你两种都喜欢,也没有特别的偏好。你说,只有时间的区别。
你说,你会在不同的时间喜欢不同的音乐。当你广阔无边就像今夜的星空一样时,你就喜欢古典音乐。而当你感觉到自己没有那么高远深阔,感觉自己更加具体和细微的时候,你就喜欢流行音乐。
你说完,就问我是不是这样。
我说,是啊。我也两样都喜欢的。我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两样。
我说,我觉得啊,古典音乐就是在时间的冲刷下留下来的过去许多年积累的最好的流行音乐。因为它们具有一种跨越时间的人心结构,所以可以在很远的时间里面还引起反响。它是连接已经死去的人们和还没有死去的人们之间的一座桥梁,是连接我们不能回去的时间和我们正在离开的时间之间的一座桥梁。我说,当我心里有很多东西,但不知道如何表达的时候,我就喜欢古典音乐,因为它会代替我表达。
而当我心里有很多东西,并且知道如何表达的时候,我也非常急于表达的时候,我就喜欢流行音乐。因为它就可以印证和呼应我的表达。
当我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进行表达的时候,我就两样都喜欢。有时候我喜欢这个,有时候我喜欢那个,具体喜欢哪个,要看我心里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它们将会用与我心里想要表达的东西相同的结构来引起共振,从而像助产士那样,帮助它出生到这个世界上。
你听了,就问我:“那,你听着这段旋律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哪种表达呢?”
我看着你,我说:“那,就取决于谁是那个和我一起听它的人了。”
你说:“如果是我呢?”
我低下头,我轻声地说:那,就取决于你怎样陪我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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