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期做了个梦。
梦里,他在冶父山铸剑,剑成之时光华漫天,引来名剑蜂拥而至。
青色厚重的巨阙,灿烂华贵的龙渊,古朴的湛卢,邪魅的鱼肠……他用自己铸造的宝剑将欧冶的名剑一一斩断,又去迎战干将与莫邪。
待到双生之剑被斩作凡铁,天边突射来三道流光,他定睛一看,竟是殷天子的孔周三剑!
含光,承影,宵练,这三把剑动若射光,速度之快,当世竟无物可匹。
他的身上被割开一道道口子,隐含着光芒的骨肉精血四散而飞,又被他的宝剑吸附吞噬。
剑身突暴起万丈毫光,化作无数的丝绦布满天空,终于将三剑抓住,一寸寸绞成碎末!
好满足啊……
虞子期咂巴着几下嘴,捂着青紫交加的脸翻了个身,扯动浑身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唔……孔周之剑果然不凡,竟能让我伤重若斯……孔周虽比不得我,可比之欧冶、干将之流,还是强的……”
“啥?”有一个清澈的男声在耳旁轻问。
虞子期半梦半醒,皱着眉头回复了一声:“天下铸剑师,欧冶第四,干将第三,孔周仲次,子期当首!”
那声音又问:“子期又是谁?”
虞子期不耐道:“自然是铸出当世名剑的我!”
“那名剑有名字么?”
“剑名?剑名……”
虞子期痛苦地想,想着想着,他就醒了。
木榻,瓦顶,榻边正跪着一个温润如玉石的稚颜青年,看着他,一双眼中满是笑意。
这是哪儿……
虞子期茫然不解,想要起身。哪知双臂才一用力,浑身上下就泛起各式酸胀疼痛,让他的行动功亏一篑。
昏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是了……我在符离市亭试剑,遇上觊觎小妹美貌的恶徒,自称是市亭布吏。我拔剑反抗,谁知那把倾尽家财,请人自冶父山盗来的万铁之精居然应声而断。
再后来……
他们将我打倒在地,四周围观虽多,却无一人敢仗义上前。
直到看到了恩公!
虞子期的眼睛亮了,记忆里的恩公与眼前的玄服青年渐渐重合在一起。
这就是恩公!
我记得他的腰间……七星龙渊!
虞子期颤了一下,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手拽住了李恪的佩剑。
李恪一脸愕然。
“你干嘛?”
虞子期呼吸粗重,声音颤抖:“七星……龙渊!”
李恪古怪地看着他,顺着他满是青紫的脸,转到脏兮兮破烂烂的衣裳,再到同样满是青紫,而且青筋直蹦的手,最后看向自己腰带上,正被人拽在手里的龙渊宝剑。
屋外突然有人轻唤:“先生,何玦求见。”
李恪歪了歪脑袋,抬手指了指身后屋角。
虞子期顺着李恪的指点看过去,发现他的小妹在那儿睡得正熟。
她蜷缩在屋角,怀里抱着她钟爱的古琴,小小的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狼狈不堪。这样的脸自然看不出往日的钟灵和美貌,可她却用安稳宁静的呼吸告诉虞子期,她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一切惨事都被李恪止于发生之前。
神智与魂魄在同时归位,虞子期长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手,羞臊着脸向李恪拱手告罪。
李恪轻轻嘘了一声,说:“夜正酣,你身上有伤,还是再歇息片刻,有甚事情明日再谈。”
说完,李恪起身,轻手轻脚去到屋外。
何玦等在那儿,看见李恪出来,当即抱拳:“先生,事情查清了。”
李恪摇上房门,背着手踱到院子:“真相如何?”
“市霸名蛮,并非甚亭长之弟,只是他与本地亭长素有通钱往来,欺行霸市,早有年逾。”
李恪冷笑一声:“行恶年逾,本城官吏居然无一得知,也不知是此处官牙门槛太高,还是本地官吏着实无能。”
何玦摇了摇头:“县狱一审案情便破,我看其中当是另有隐情,只是他们不愿深查罢了。”
“这世上哪有甚隐情。官官相护,同流合污,豪绅势大,民不归心,天下污秽无外乎就这几个理由,身为本地牧民,岂有不查之理?”李恪抻了抻懒腰,百无聊赖,“民治、吏治皆是法家之事,我墨家还是少掺和得好。那几人判了吧?”
“皇帝缺人修陵,那几人自然发去骊山,再无法祸害乡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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