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时隔一日,再临淮水。
在淮水南岸,雄伟的霸缰堰依旧如故,只是左侧的甲字工坊多了不少狱掾驻守,大群的黑衣卒吏出入奔忙,对着发现的细节做着爰书和摘记。
……一切都是乱糟糟的样子。
“冲君……难道你们不知道勘验首先需要保护现场么?”
黄冲冷冷看了李恪一眼:“郡守与郡丞皆应允你们参与勘验不假,可你莫非真以为自己是本案主导,已可以对法吏行事说三道四了么?”
李恪撇着嘴一笑:“这句话无关主导,只是建言而已。”
“法吏办案,还勿需墨者从旁建言!”黄冲的声音遮掩不住的怒容,“更何况,本案办结之后,我还要追求你毁人私舍之事!”
“毁人私舍?我何时做过这等罔顾法纪之事?”
“南城!何府!才区区几个时辰,你就敢推说不知?”
“此事实在是冲君误会了……”李恪赶紧摆手,义正辞严,“墨家假钜子试已有近三十年不曾启用,世人对其知之不详亦不奇怪。那个,墨法有定,启假钜子试者,卸门户,断匾额,以示应试之心,绝不反悔!玦君,是吧?”
何玦抽了抽嘴角,憋了半天,好不容易吐出一声:“是……”
连主家之人都帮着李恪圆谎,黄冲自然无法继续追究。李恪又躲过一劫,叹着气,当先迈步,穿过行来过往的狱掾走进工坊。
工坊之中,死者的尸体早已被收敛起来,可漫墙漫地的血迹却来不及擦,半天一过,到处都是浓褐色的血痂和残痕,四面八方,随处可见。
一些官奴隶在墨者的指挥下正忙着将歪倒的锅炉扶正,李恪拦住一组人,单膝跪下,伸出手轻轻抚摸锅炉上显眼的凹痕。
“玦君,此处锅炉的外壳厚有几何?”
何玦在李恪身边,同样一脸慎重地盯着那道凹痕看:“外侧放置皆近些年新铸之炉,壳厚近乎两寸,取材用了秦庭最新的合金之法,照理说,当不会凹陷成如此模样才是……”
“鉴燧之齐?”
何玦摇了摇头:“介于鉴燧与杀矢之中,另配秘物,其性硬而固,冷热反复,不裂不鼓。”
“这痕或是倒伏途中撞凹的,并非是那人靠一根小小的曲柄打凹的。”
“曲柄……”何玦突然陷入沉吟。
李恪站起来,看着四周忙碌的人们:“玦君,复位之事交予他们去做,你且带我参观一下可好?”
何玦摇了摇头:“恪君有意参悟工坊联动,然锅炉倒伏了十几台,整个工坊的管路皆备扯得七零八落,辨识安置,重铸备件怕是要月余功夫才能完成……”
“勿需月余,一会儿我画些草图,此处锅炉的规格虽不甚统一,但结构毕竟相同。你等库中肯定有备件,只需将合适尺寸选出,依照草图按图索骥便可,最多三日,此处便可恢复如初。”
何玦忍不住皱起了眉:“恪君,工坊中虽也是阴阳炉,然勾连之法……”
“我见到连轴了。”李恪指了指墙边一根歪歪斜斜,但特别粗壮的铜制圆杆,“工坊的勾连之法也猜出了**分,不会有大错的。”
“只……只一眼你便将工坊构造看穿了?”
李恪耸了耸肩:“此事莫说是我,便是儒他们也一样能做到,灵姬笨了些,但有草图辅助,改制图板,指导施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放心吧。”
“这……”
李恪冷冷一笑:“玦君,折贾先前说凶徒只在门口杀人是吧?”
“是。”
“莫非你就不好奇,一个在门口杀人的凶徒,用的凶器为何是只在工坊深处才有的曲柄连杆?”
何玦面露惊觉之色:“怪不得一直以来皆有怪异,原来问题在这儿!”
李恪笑了笑,也不管何玦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自顾自沿着歪七扭八的蒸汽锅炉向工坊的深处走去。
打从进到工坊,看到连轴杆的那一刻开始,李恪就知道自己的工坊结构的猜测并没有错。这是一套多炉联动的联合式蒸汽机组,虽说基本单元用的还是最原始的阴阳炉,但做功方式却是在连轴处第一次转换动力,再通过连轴,在末端汽机二度转换动力的双重结构。
这种结构能够最大限度减少蒸汽在传输过程中冷却所产生的动力损耗,又能避免因为个别蒸汽机的同步问题造成的合力损耗。可这样一来,整个工坊的汽机就只剩下一套,作为汽机的主要动能传输结构,曲柄连杆自然也只有那里才有。
现在只需要看看汽机的曲柄连杆有没有缺失,便能知道暴徒的凶器究竟是自己拆下来的,还是有人为了混淆视听,专门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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