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的晨风冰冷刺骨,飘飘荡荡,扬在楼烦关外的原野上,卷起枯草、败叶、沙尘和许许多多没着没落的东西。
李恪静静地看着汜囿,汜囿也毫不回避地凝望着他。
“恪君,方螣可死,却不可辱甚!”
“辱甚么?”李恪冷笑道,“十月廿七,阴山都护府尽没,五千戍卒几无幸免,数万民夫沦为夏奴。此后匈奴三分,其一袭善无,下阴绾,其二围平城,掠原野,其三以浩荡之势横扫半座雁门,中陵告破,以至尸横遍野,河水断流。楼烦九乡四十一里,仅我所知,便有二十五里变作炼狱,原野上满是死尸残骸,民军所过,做得最多的便是收殓,下葬!”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的声音比北地的寒风更冷,冻得汜囿心里发毛。
“方螣该死!若不是咸阳的法吏比我更明白如何去折磨人,我早已斩他祭旗,告慰丁君!”
“那你便把他送去咸阳!”
“咸阳路遥,匈奴道近。他早晚要去咸阳,只是得先待我腾出手来,为死难亿乡里们挑一个合适的买家。”
“可你这般辱他……恪君,贵人可杀不可辱,若是辱甚,那是在断你自己的前程啊!”汜囿苦口婆心,几近哀求。
李恪突然大笑起来。
“他?贵人?且不说皇帝早已剥夺了他的爵级,便是他爵级仍在,区区右庶……也能自比贵人?大秦的贵人何时变得这般不值钱了?”
“恪君糊涂了么!”汜囿急急吼道,“右庶长官爵第三,不同于民,你不过区区簪枭,这是下民犯上,会令世俗厌弃的!”
“下民犯上?”李恪冷笑一声,不再多辩。他指着营中说,“帅帐辕门,大约要两个时辰才能搭好,届时还要劳烦县令将戍卒统领带来,句注塞下匈奴八千,那才是头等的大事。”
……
两个时辰之后……
司马欣一身簇新的戎甲,左剑右印,花结鲜亮。他笔挺站在一辆临时改制的战车上,以手扶剑,目视前方。
为他驾辕的是他在军中最信任,也最要好的二五百主始成。
他们正要去往一座神秘的军营。
听楼烦县令汜囿说,这座军营的主人是一个年十六岁的北地少年,在匈奴入侵之际集结民夫数千,凭借六场野战平灭匈奴无数,月余之间,未逢一败。
这个故事听来像极了愚民口中那种无人会信的玄奇传说,譬如什么有将焉,年一十有六,拔起于北境之极,日夜以匈奴为食……
可汜囿又说,正是此人领兵尽歼了楼烦关下的戈兰部,如今正立营关外,要与县、军共商征讨迭巴部的军策。
司马欣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他与汜囿约在大营相见,特意让始成为他驾辕,以最庄重,最昂扬的姿态来到这座将整个句注塞数万将士都对比得一无是处的……少年的营房。
营房并不大,辕门高耸,寨墙簇新。
高耸的寨墙内,一座座白顶的匈奴军帐分散排布,到处都是巡逻游弋的无甲民军。
他们一般以五人为伍,两人持着特别巨大的木盾,一人背着锋锐的木矛,还有两人挎着剑,背上背着匈奴人惯用的牛角弯弓。
营中还有许多骏马,被人集中圈养在左营,看起来都是上好的匈奴战马,然而奇怪的是,那些马只有极少数披挂鞍甲,大部分背上空空,乍一看,还以为是刚捕的野马……
这里的后营也很热闹。商人民夫来来回回,辎重粮秣堆积如山,好些布吏打扮的人站在各个道口指挥安置,开具票券,就像往日的市亭一般。
这座小小的军营哪处都与严明的秦军不同,让司马欣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一支民军。
而且是一支新成立的民军!
整个营中,除了寨墙是新伐的,剩下全是缴获和商人的贡献,好些帐篷上还残留着褐色的血污不曾洗掉。
此外还有帅帐……
看向帅帐,司马欣的瞳孔骤然一缩。
大帐左右各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左旗黑底,上书一个周篆【墨】字,右旗纯白,有个美髯壮汉被绑缚在旗杆顶端,那面无字的大旗素白如雪,直接扯紧了捆扎在他的身上,迎风张扬。
右衽……丧旗……
被充当旗杆,污为夷狄,以最大的羞辱捆在半空的那人,是方螣!
司马欣当年不得志时与方螣打过无数次交道,只一眼就确定那高挂在旗杆上,张着嘴,流着唾的男人就是当年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句注将军!
此人不是投奔匈奴了么?难道说,恰好被这个少年捕获了?
可是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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