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有些坐卧不安。
竹亭里突然来了个四肢健全的眼生隶臣,怀抱一截翠竹,手掌一尊酒爵。
酒爵是新制的,青铜爵器雕铸精美,爵身铭文清晰锃亮,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爵上反射出深沉的紫红色。
这肯定不是什么便宜货。
吕雉一时有些不清楚这家人到底在搞什么,有爵无瓮,莫非还想请她饮酒?
谁知那隶臣真的开始斟酒了……
既不用壶,也不请勺,他从怀里掏出一根古怪的管子,鼓捣一番塞进竹筒,然后像吹竽一样斜抬着竹,拧开了管子上的小轮子。
琥珀色的酒浆,通过一根古怪的管子从一截竹子里泊泊而下,注满了案上铜爵,升腾起异香扑鼻,满园芬芳。
吕雉从未见过这样的酒。如浆般浓稠,闻之有异香,别说和市面上那些浊酒相比,就是比狌狌里酿出的仙酒,卖相上也好了不止一筹。
这是巫术吗?
那隶臣斟满了酒,一拧轮子酒浆立止,他鞠躬后退,跪坐在亭子边的土地上,双眼微垂,一动不动。
吕雉按奈住伸手的冲动,摆出笑脸柔声问道:“敢问壮士,主家可在?”
勤的嘴巴就像铁铸的一样,抿得一丝缝隙也无,又一次鞠躬,抬起手请她喝酒。
吕雉当然不会喝酒。
她维持着祸国殃民的笑脸,把声音摆到最甜:“敢问壮士,此为何物?”
还是一模一样的动作,还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勤一言不发,像个摆设。
“敢问壮士,主家是否不愿见我?若是不愿,我即刻便走。”
还是那副老样子。
于是吕雉知道,眼前又是个癃臣,不过上一个是癃足,这一个是哑嘴,或许连耳也是聋的。
上造爵位可以官配两个臣妾,所以知到第二个隶臣并不能让吕雉吃惊,但癃臣吃得又不比健仆少,这家何必非得挑两个癃臣?
难道苦酒里的官奴名册上只有癃夫不成?
还有眼前的酒……
吕雉隐隐觉得,自己在路上打探的消息或有偏差,这家人可能并不是那么穷的。
她很想尝尝眼前那杯酒浆,可一想到接下来的照面,又强忍着压下来,闭目,养神。
吕雉的应对很快就传到严氏耳里。
“比恪还是差远了。”严氏轻轻一笑,投子起身,“稚姜,我们一道去见见新妇,也好扫听一番,究竟是何人,给恪送了这般可人儿过来。”
……
吕雉终于等来了脚步声。
她睁开眼,只见竹林小径缓缓行来一位端庄妇人,深衣如雪,木簪竹环。
她脸上不施粉黛,看上去稍稍苍白,一双素手老茧交叠,又与脸庞判若两人。
严氏饱读经纶,一身的气质无从遮掩,吕雉只过了一眼,便知道这必然是自己的未来家姑,决然不可能认错。
她当即站起来,盈盈下拜:“单父女子娥姁{xū},见过夫人。”
严氏笑着摆了摆手,吕雉便收了礼数,和严氏一道入席就坐。
“你便是吕姬吧?”
“翁乃秦相国不韦四世侄孙,祖上为避祸以吕为姓,夫人称我吕姬也是无错的。”
严氏一下就听出了吕雉话里的好胜。
这丫头显然是觉得落了下风,急切想要扳回局面,所以在言语之间,就不免就多了几分烟火气。
严氏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不成想,你还是名门之后。”
吕雉的脸腾就红了,嘴唇动了动,想要道歉,又不愿道歉。
严氏见好就收,招手让稚姜撤掉酒爵,换上泥炉陶盆,煮茶待客。
趁着稚姜和勤忙里忙外,她问:“你是单父人,为何孤身远来雁门,又在拜帖中称我家姑?”
吕雉深吸一口气,从衣袖当中取出一枚简和一方锦帕,双手递了上去。
“此为何物?”严氏奇怪道。
“简上乃我八字,锦中便是婚书,皆是翁亲笔所书,请夫人过目。”
严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你我两家非亲非故,此先也不曾有过交道,你翁何故如此?”
“月余之前,翁在旦君口中听得恪君人品,欲成两家秦晋,望夫人成全。”
“在旦口中……你翁便是沛县吕公?”严氏猛就反应过来,一时间惊呼出声。
“我翁便是为旦君取回武姬婚书的沛县吕公,送旦君出里时,他曾托旦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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