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来无风,月朗星稀。
身处在句注关城是看不到多少天空的,凭窗展望也只能见到黑沉沉的山壁,叫人心生压抑,不愿多看。
不过除此之外,一切安好。今夜的住宿、饭食俱佳,旦和小穗儿这会儿还在屋内分食羊腿,李恪虽说吃不了这些血刺拉祜的东西,但家里带来的发酵粟饼也是味美之物,填饱肚子绰绰有余。
大秦的商人还是很会做生意的,客舍里就有产业联动,食舍供食,酒舍供酒,老不羞的舍人甚至还隐晦地跟李恪提及,他和一个叫丽姬的美人熟识,李恪若有需要……
李恪当然不需要!
大费周章跑到两千多年前来zhāo jì,他又不是疯了。
如此,夜的安宁一直持续到牛羊入时,有不速之客登门拜会,直呼李恪之名。
“司马军侯?”
李恪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年青军侯大晚上的找他作甚,以至于舍人来报,李恪茫然不解。
那舍人看来有些焦虑,他站在李恪面前手足无措,嘴唇哆哆嗦嗦,连话都有些不利索:“小民……小民不知上造与司马军侯相识,此前种种……上造的十钱我当即便叫家人奉还,今夜食宿也有老儿!那个……只求上造莫将此事说与军侯,老儿感激涕零!”
李恪听得摇头直笑:“老丈,你看我可是缺钱之人?”
舍人脸色更显苍白,看起来都快哭了:“上造自然不是缺钱之人,只是老儿一家贱籍,全赖此处客舍为生……司马军侯贵为楼烦道主使,为人方正……上造一念,便是老儿一家生死啊!”
“那十钱,老丈还是安心收下吧。”李恪轻轻拍了拍舍人胳膊,轻声说,“我以十钱求个便利,老丈以精舍佳肴回报,你我二人两不相欠,我不会在军侯之前搬弄是非的。”
“老儿谢过上造之恩!”
李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老丈还是速引我去见军侯的好,你也说他位高权重,若是叫他等得久了,迁怒于你可与我无关。”
……
仍是客舍,仍是精舍。
李恪下榻的客舍拢共就是两间精舍,一东一西,坐北朝南。其中李恪四人占了右舍,如今左舍也收拾出来,只为让李恪和司马欣在攀谈之时能有个隐私的环境。
主席之上,两人各案对坐,案上正中置了油镫,两人面前酒觞菜碟,各摆了薄如蝉翼的三五片脍炙。
李恪为司马欣斟一觞酒,两人举杯,尽皆饮尽。
“深夜来访,恪君不以我叨扰,反倒以酒肉宴我,真让我受之有愧。”
李恪只是笑了笑。
酒肉是舍人的善意,李恪不至于当面揭穿,也没兴趣冒名承情。
“白日相会,我不曾向军侯说过行止,不知军侯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的?”
司马欣又饮一觞,哈哈大笑道:“我位虽卑,大小也是这楼烦道的主官。关城之中商肆官舍,每日营收如何,入住几人皆要上报,我岂有不知之理?”
“如此说来,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李恪为司马欣续满酒觞,两人再饮,饮罢一亮杯底,是为满饮,“军侯所来,可是有事教我?”
司马欣苦笑摇头:“恪君善辩多思,我一介军汉又能有何事教你?我之所以会来,其实恰恰相反啊!”
“相反?”
李恪好奇了。
两人不过一面之缘,这司马欣倒是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居然直愣愣上门咨询来了。
李恪满脸古怪问道:“不知军侯以为,我有何事可以教军侯?”
“宿疾!”司马欣斩钉截铁说道,“我欲治句注守军之顽疾久矣,却苦无对策,心愤难平,望恪君教我!”
李恪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个本地军侯,一个外来上造,高谈阔论要治理句注塞守军堕落失志的问题,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旁人大概会以为他们俩才是失智的人吧?
司马欣奇怪问道:“恪君因何咳嗽?”
“酒浆浓烈,呛人不已。”李恪昧着良心把锅甩到寡淡如水的浊酒头上,“军侯,我年未傅籍,你以此事问我,可有不妥?”
“恪君!古来贤者居于乡里,不出世而世事尽知!我观你就是隐世贤者,年虽不长,行为处置却滴水不漏,言语之间又振聋发聩,何必藏拙?”
李恪好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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