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弥漫,狂风呼啸,整个无名山峰之上,飞沙走石。
山上的树木石块,黑漆漆隐没在浓郁得如同墨汁一般的黑雾里,什么也看不见,可那万万千千的仇怨婴灵,发出虚幻而幽暗的荧光,眼中蹿动的鬼火,却是血色一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漫天的漆黑,点缀着不计其数的红点,密密麻麻,无穷无尽堆叠着小鬼虚幻空灵的头颅和四肢,透着无比的阴森和恐怖。
比起红衣鬼母来,这些婴灵,更加空灵飘渺,就是一道无骨无肉的灵体。当着这些无足轻重的小家伙聚拢,铺天盖地地笼罩,这空间里便不由自主,泛滥出一种绝望,一种悲凉。王海桐俏脸苍白,十指冰凉,心头涌起一阵难以抗拒的恶寒,不知何故,就感到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凉寒意。无边无际的仇恨,无边无际的怨念,把人笼罩,心情灰暗到了极点。
“哥哥,冷……太冷了……你要小心……”
王海桐挣扎着,艰难从嘴里断断续续吐出这样一句话,而那时,林云已经颤栗,蜷缩着抖做一团。
“这什么鬼……冷啊,好冷,冷死小爷了……”
林云也是没来由好一阵无力哆嗦,隔着木神金甲,也体会到了彻骨的寒,把眼望去,这金灿灿的甲胄之上,就这么一会儿,竟然凝聚了厚厚一层白霜。看起来脏得要命。略一察觉,仿佛自己体内,血脉和灵力运行的速度也都慢了下来,在这无边无际的寒冷之中,修为之力变得浓稠,变得凝结,仿佛无法流淌。整个人的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
“桀桀桀,该死的小混蛋,怎样,这百怨缠身的滋味不好受罢?你放心,现在这个,还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慢慢的,慢慢的,你会万念俱灰,越来越冷,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毫无意义,失去求生的yù wàng,慢慢化作一根冰棍……”
银月洞主黑点密布的苍白大脸上,露出一抹勉强而诡异的嘲笑。说实在的,这张鬼脸被林云刺了那么多孔,本来就接近僵硬的鬼脸,更加不听使唤了,这一笑还真是艰难。这女鬼头儿的笑,勉强之中还有一丝尴尬,这个却只有她们自己人才明白。毕竟对付一个筑基小子,竟然需要动用万万千千的仇怨婴灵,这还真是一件丢人的事,七殇古洞从来没有这般不要鬼脸过。
六位红衣女鬼的脸上,就有些神奇而一言难尽。
“洞主,不必如此看重这小子罢,我看这婴灵天潮,还是不要用的好。毕竟你也知道……”
“本座自有本座的道理!尔等不必多言!”
银月洞主接近偏瘫的鬼脸,露出一道狠厉,手下人那古怪的表情和心思,她自然心知肚明。无非这婴灵乃是无相鬼庄所有鬼修的立身之本,一切修为的依仗,一切权势地位的体现,无双尊者以下,人人皆是以婴灵多者为尊,多一个就多一分尊重,少一个就少一分的底气,会被鬼中同僚看不起的。如若发动婴灵天潮,便是拿万千婴灵的牺牲来对敌,那简直就跟暴发户上战场,拿金元宝砸人,却死活不用钢刀砍人一个意思……这明明就是绝大的损耗,绝大的亏本买卖。
仇怨婴灵,从天而降,化作仇怨之气,能冰冻灭绝一切活物,可同时,这仇怨之气化冰,也就相当于被冰冻之物,消耗到一干二净。这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银月洞主自然是无需考虑的,却偏偏使了出来!还叫人不必多言,这又是什么道理?
无名山顶之上,依旧阴风怒号,依旧漆黑一片,然而林云和王海桐的木神金甲之外,已然凝聚了一尺厚的白霜,化作了两个一动不动的雪人,空气中,纷纷扬扬,飘落着鹅毛般的大雪,地上寒气蔓延,霜花滋长,嗤嗤有声。每一片雪花,每一簇霜花,其实都是消散的仇怨婴灵。这白头小鬼从空中飘飞而来,眼里火红的火苗,慢慢变紫,又变蓝,整个魂灵变得纯洁,剔透而冰凉,慢慢变成了亮闪闪的冰晶,坠落长空,铺满大地。
不尽的仇怨,弥漫天地,带来冰封和寒冷。
“咯咯咯……冷,太冷了……”
林云和王海桐,在冰雪包裹之下,止不住地颤抖。眼前的一切,都被笼罩在白茫茫一片的迷茫里,天空,纷纷扬扬,掉落着神奇的鬼魂灵,下着仇怨之雪,一时间,大地失却了所有的温度。高高的天罡噬魂阵,三十六根石柱,渐渐蔓延出厚厚的坚冰。黑夜,浓稠得化不开,就好像木神金甲一般厚重,重重束缚着人的身体,人的精神,毫不留情地吸走体内那渐渐匮乏的热气。
两个圆乎乎的雪人,紧紧靠在一起,无力叹息。
漫天都是仇怨,漫天都是飘飞的婴灵,无边无际,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黑沉沉的天空。林云的耳边,仿佛听到了坚冰碎裂,却又不停蔓延的声音,他知道,这严寒,在一点一滴地加深,把所有的一切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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