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丽景门,制狱。
自制狱设置以来,入此门者,生还之人百中无一,文武百官称之为例竟门,意思是按照常例,只要进来,就结束了。
作为天后手中一柄利刃,丽景门的主事个个高升,周兴、索元礼、来俊臣,现在,这里是侯思止的地盘。
此刻,他叉腿坐在制狱大堂上,使劲儿嗅着香囊,嗅到的却都是血腥气,在这里待久了,鼻子只能闻到这个气味儿,他早就赐穿紫金鱼袋,但除了上朝,都穿白色袍子,越白越好,一丝杂色不带,官场人称白无常。
一行黑衣官差抬着一排担架上堂来,“侯御史,押解薛绍的十四名亲卫,都已带到,您看?”
侯思止淡淡扫了一眼,“伤情如何?”
吏目前去查看,“雷劈的,伤重点儿,火烧的略轻,都是皮开肉绽,伤及筋脉骨骼”
侯思止闭着眼睛又吸了一口香囊,沉声呵斥,“闭嘴,我问的是他们能不能行刑?能不能说话?”
吏目吞了口口水,“能”
侯思止摆摆手,黑衣官差两人一组,粗暴地将亲卫拎起来,下了地牢,惨嚎声不断响起。
“侯御史,您要什么口供?还请示下”吏目躬身请示。
侯思止扯扯嘴角,“再说,先审着,下去提醒他们,不要全弄死”
“是”吏目慌忙往地牢跑,晚上一刻怕来不及了,青石板太过潮湿,布满青苔,脚下打滑,直接翻滚下去,头破血流。
侯思止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小,从签筒里拎出一根火签,放在自己面前,转头西望,“要什么口供?我得看了你的下场才知道”
白色袍袖猛地一拂,签筒被打飞,火签纷纷扬扬散落满地。
长安,雨过天晴,艳阳高照,各家朝臣权贵府邸却仍是阴云密布。
备受宠信的侍御史鱼保家捕拿进宫,随即以通敌谋反罪名枭首,太平公主驸马薛绍遭雷殛而死,随扈的亲卫非死即伤,伤的抓进了丽景门。
一连串的动静让人胆战心惊。
平康坊,妓馆后厨隔墙,有个装饰考究的密室,几个穿着华丽的老头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鱼保家罪有应得,想当初不走科举正道,以奇技淫巧邀宠,制造铜匦,害死多少皇族忠良,现如今,自己也因铜匦告密而死,可谓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怕就怕这句老天有眼呐,鱼保家作法自毙,是老天有眼,薛驸马遭雷殛呢,也是老天有眼?”
室内静了一阵。
“郡公所虑极是,琅琊王举义旗,薛驸马助力甚多,如今,竟遭雷殛,这,只怕会助长朝中妖孽气焰,大肆宣扬之下,人心道统,岌岌可危”
有个老头子皱起了白眉,指了指房顶,“送上门的好事,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她在等,等丘神绩的好消息”
“为今之计,当如何?”
“能如何?雷殛事件活口都抓去了丽景门,我等即便想翻案,也无处下手”
被称为郡公的老者腮帮抽了抽,“不,还有人在外头”
“那,我去拜访权驸马”
郡公挥手拦住,“不可妄动,此时义阳公主府必然布满了耳目,私下交结,只会授人以柄,权策是亲府校尉,总要入宫轮值,可令子侄规劝”
“郡公,我听小儿说,义阳公主府已经安排给权策辞官了”
郡公大惊,“可知内情?”
“传闻义阳公主府将此职售卖于东都富商,得钱万贯”
郡公眼睛瞪得溜圆,喘了半晌粗气,“财帛害人,义阳公主,生计艰难,至于此乎?”
万贯钱,堵上了翻案的快捷通道,朝中登时风云激荡。
众大臣各自纠结党羽,纷纷上书,有人主张雷殛案是无中生有,权策妖言惑众,必须捉拿由三法司严查幕后主使,有人一口咬定雷殛案确有其事,弹劾侯思止,说亲卫履行公务遭遇雷殛负伤,理应善加抚恤,他却倒行逆施,残害忠良。
奏疏上呈,天后和睿宗没有只言片语回应,冷处理。
朝臣紧迫感大增,争斗之心越发强盛,相互攻讦,官司越打越大,脱离了雷殛案范畴,明枪暗箭对人不对事,缠斗成一团,权策和侯思止两人,在漩涡中心,每篇奏疏都要捎带上,弹得千疮百孔。
事态迅速激化,嘴皮子战斗不过瘾,御史台的年轻御史成群结队,与中书门下的舍人给事中,分成两帮,在光范门约架,拳来脚往,打斗正激烈的时候,三个红衣戎装军士狂奔而过,高举一份织锦奏疏,口中大呼,“博州捷报”“博州捷报”。
两方不约而同停止揪扯,收兵回官署,事后统计,此役头破者五人,流血者二十余人,余皆负伤。
大明宫,紫微殿,天后召来睿宗,一同用午膳。
听闻斗殴事件,两位至尊一笑了之,大唐中书门下众多官署设在宫禁内,文官脾气暴躁,天后临朝以来,前有北门学士,后有薛怀义,只要涉足宣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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