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擎苍上前给这施工组长帽子上敲了一下,凶神恶煞道:“还不动!?”
倒是张睿明上前两步,给这尴尬的局面解了围,只见他径直向父亲说道:“爸,我辞职了。”
这句话仿佛给老张下了定身咒,隔了半响,老张才转过头望向张睿明,仿佛要看透这个越发难以捉摸的儿子。
见张睿明脸上殊无笑意,他这才认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你准备干什么?”
张睿明却笑着一指地上,我是你儿子,我当然先来帮你啦。
张擎苍啐了一口灰尘,脸上还是一脸不耐,但最后翘起的尾音暴露了他喜悦的内心。
“滚蛋,你小子先给我到工地上搬几个月砖吧!”
…………
两人走到能灰尘稍少的工棚后面,张睿明便结结实实的挨了父亲一顿骂。张擎苍直骂到快直不起腰,这才罢休,吭哧吭哧的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一块预制板上面。
张睿明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哪些能为家里做的,张擎苍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纵横津港这么多年,还没沦落到要真让你来替我扛,你啊,这辈子就没别的本事,就会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脑子里也是死板一块,帮我也帮不上忙,你还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吧。”
虽然父亲拒绝自己的出力,但张睿明知道兰贵园正在全力变卖其在津港的资产,上次张擎苍和兰贵园所达成的合同显然已经无法履行,张家在接下来的局面依旧十分艰难。
而一想到这艰困的局面还是自己那无法变更的崇高道德观所导致,张睿明对父亲是更添愧疚。
看穿儿子的心情,张擎苍又安慰他道:“你也别看不起你老子我,我已经和铂涛集团谈过了,他们对我们这快项目挺有兴趣,这里毕竟规划里还是个旅游保护区嘛,到时可能并入他们的连锁酒店里去,只要接下来的一期谈判和第三方调查没问题……”
张擎苍洋洋洒洒的讲了一大堆,看来对度过这个难关很有信心,在知晓家里能避免破产之后,张睿明这下心情总算平复下来,他苦笑一下,对父亲真诚的道了个谦。
“爸,先前……是我错了。”
张擎苍却只是用鼻腔发了个“嗤”音,便撇过眼神,不去看他。
“也不是你错了,你穿着那身衣服,当然就应该做那些事,你做的没错,这我从不怪你,但是,你唯一的错误是你看错了一个人。”
“一个人?”张睿明疑惑道:“谁?”
张擎苍一瞪眼睛,“还有谁!就是你老子我了!”
张睿明被他一瞪,只能苦笑着赔罪。
倒是张擎苍先摆了摆手,他望向远边的天空,余晖黯淡,黛墨青紫,这郊区的天空没了高楼大厦的切割逼仄,倒显得苍茫辽阔,一如数百年前的蛮荒空寂,目光投去,竟仿佛能穿越时光,雕琢记忆。
“你真以为我当年是犯了错误才离开津港市检察院?你现在自己也辞职了,我倒不用再担心你会做傻事了,我告诉你,我当年走,其实是替公诉科扛了个雷。”
张睿明心里猛然巨颤,他没想到居然会有这般隐情,但转念一想,随意一算,父亲辞职已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而当时会大到需要替整个公诉科扛的案子,那就只有……
“当时我扛的那个雷,你后面可能都在法制史的课上学过……就是那津港赵左案。”
张睿明如闻雷鸣,现在的赵左案已经是法制史上著名的沉冤昭雪案,也是法制史上难以回避的疮疤,但好在司法改革后,这样的案子已然得到了妥善处理,也彰显了我国阳光司法的决心,但在当时……
“我那时只是因为陆斌婚假,替他过了一下材料,询问过赵左两次,可我当时就发现递上来的案卷材料不对,里面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就往院领导那里报,可院里一讨论,可能也遇到了阻力,就给压了下来,我这性子啊……就和你现在差不多,一脑袋发热,就越级捅到了省里,还不依不饶的说要查到底……”
“所以后面出了事,这案子当时要办下来,就将你压回去了,还要处分科里同事,所以你一气之下,就自己辞职了?”
面对张睿明的问题,张擎苍只是摸了摸鼻子,他仿佛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好了,不说过去的事了,现在都已经结束了,你不要有什么想法,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局限性,我只能说在那个年代里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而此时,我们必须正视事实,正视我们的司法体系也是走了一些弯路的,这才能走好以后的路。再说了,如果不出来,我哪里还能成为现在的自己?,我们家现在倒也不错嘛。”
张睿明望向四周,虽然黄沙满头,一片荒凉,与父亲口里的“倒也不错”还有不少的距离,但也是新的起点,新的未来,他的心情倒也开阔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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