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见到过他的黯然神伤,也见到过他的疼惜;他的笑容,再也不复当初在乡下田野间时,一边与她开着玩笑,一边亮若繁星沉坠的模样。
她的酸涩大抵来源于此。可是除了酸涩,她做不了任何回应。
卫卿道:“苏遇,你放开我吧。”
苏遇却把她抱得更紧,极力隐忍道:“卫卿,我想对你好,可是我却从不曾走进你的心里。你的心门,是不是只对他一个人开?”
“你喝多了。”卫卿皱了皱眉,道,“你箍痛我了。”
苏遇闻言,连忙松了松手,卫卿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卫卿若无其事道:“这一次被我撞见了索性送你一程,下一次你再喝这么醉,我即便看见了也不会再管你。”
她叫了阿应过来,把苏遇搀扶着弄上马车。
阿应问:“xiao jie,现在应该去哪里?”
卫卿想了想,道:“你常常在外面跑,知道首辅家住哪儿吗?”
“大概知道。”
“那送他回去吧。”
马车里一片漆黑,但是卫卿知道,他一直看着她,即使烂醉如泥,也舍不得闭上眼睛。
苏遇忽而出声道:“你不愿意跟我去江南,却愿意跟他去凉州。”
卫卿却道:“苏遇,你了解过我吗?”
苏遇道:“我们一起同甘苦共患难过,你说我了解你吗?”
卫卿摇头笑了笑,道:“不是我们一起,而是我为了帮你才和你同苦患难,倘若当初我没有帮你,你还会喜欢我吗?”
卫卿靠着车壁幽幽叹了一口气,凉薄道:“人总是容易喜欢让自己受益的那方,却不容易喜欢让自己付出的那方。如果受伤的人是我,你我萍水相逢,救我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你还会救我并因此喜欢上我吗?
“也许过了许多年以后我根本不会记得曾在树林里救过谁,但是我却永远记得谁在我水深火热的时候一直把我往上拉。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问我为什么心门只对他开,大概这就是原因。”
以前她总以为,她和殷璄不过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可是渐渐她发现她根本还不完。
因为殷璄不会在意他付出了多少,他便总是在不动声色地付出。
他并不是一来便叩开了她的心门,谁知道他在她门前撒了多少的饵,铺了多远的路。
卫卿真正心动的不是她在殷璄这里得到了多少,而是殷璄从未缺席过。
那种感觉,好似从今往后,不用担心风雨不期而至,不用担心路上乱石不平,不论怎么走,都是一份踏实与安宁。
她承认她自私,她最终也成了受益的那一方,但她就是贪恋有殷璄在的一切。
卫卿平缓地又问了一句:“苏遇,你了解过我吗?”
苏遇无声地听着,不答。
卫卿回忆着轻轻道:“记得我刚来京城时,你带了许多金叶子,又送了许多名贵的家具。后来在康王府的假山后面,你故作推我下湖实则探我身手。
“你当我真的爱极了那金叶子吗?不过是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台阶,不想让你觉得你欠我,让你有个偿还的机会罢了。你顺着那台阶也就下来了。可这世上,若能用钱偿还的情,约莫是最廉价的情了。
“你想换种方式与我相识,何必一定要试我身手?大概你是看我有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留在你身边会不会将来给你带来麻烦,若我是个弱不禁风、毫不警醒的人,你还会这样不舍吗?”
卫卿侧头看着窗外,依稀又道:“其实殷璄他,也利用过我。他先帮了我几次,再诱我上避暑山庄,当山庄被杀手围攻时,他却放任我躲得远远的,不曾真的伤害过我。
“是我自己,愿意偿他的情,陪他生死一场。
“你痛恨他让蔡铮收我做义女,你痛恨他在某个梨园里与我亲密,痛恨他所有的目的和算计,可是,
“他算计谁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他能帮我摆脱困境。他用什么方法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他救过我的命。”
她又收回视线看着黑暗中的苏遇,道:“你把玉佩当做信物留给我的时候,可有问过我是怎样想的?你可有想过,当你准备好自认为完美的相识方式,若是没有殷璄,而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她犹还记得,那晚磅礴大雨,殷璄找到缪家老宅,追着要她问,他是怎么想的;事到如今,卫卿好像明白了一点他当初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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