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之历仕则天女皇、中宗两朝,也不是陌生人,更不是第一次进京,自是少了许多麻烦,与张昌宗见礼后,各自归座。
太平公主并非不通世事之人,她爹是高宗,她娘是女皇,受最好的皇家教育出来的,若她愿意,与人相谈的时候,不需如何作态,只需稍微和气些,便不会让人有冷落之感,再加上还有张昌宗坐在一旁,更不会让场面冷场。
从生理年龄上来说,姚元之觉得他是看着张昌宗长大的,换到张昌宗这个伪神童的角度看,他何尝不是看着未来的一代名相成长起来的呢?
张昌宗的师父上官婉儿侍奉女皇御前,张昌宗又讨女皇喜欢,常在御前厮混,这些在女皇朝被提拔成长起来的大臣,他几乎眼看着他们从菜鸟慢慢长成能臣的,讲真,这些大臣们,除了去世的狄相公,如姚元之等,在他面前还真装不了逼,大家谁还不知道谁啊!
不过,张昌宗待姚元之倒真是亲切和蔼,不为别的,就为他还有几分良心,在神龙政变之后,结局已定的情况下,愿意为年老的则天女皇求情,不失仁义的君子之风,劝中宗善待退位的女皇,甚至为此,当天就被贬斥出京也不曾有半句后悔的话。
可见这人是真有操守的,不是那等见利忘义或是满嘴堂皇之言的伪君子,相比起那所谓的五王,张昌宗更待见姚元之。
张昌宗这几年的脾气,没以前年少时那么顽皮了,前些年,还愿意带着京城里的少年子弟们玩一下,自从被夺情起复归京,他便深居简出,鲜少出来交际了,难得遇到一个待见的,自是少不得叙叙旧,说说当年的京城旧事。
“……陈伯玉一代人杰,随张郎出征之后,竟再不出仕,也无消息,不知近况如何?”
“我陈师吗?多谢姚相问候,他老人家好着呢,儿子有了,近两年静极思动,跟着船队出海游历海外诸国去了,待他回来,我定会转告姚相公的问候之意。”
说起陈子昂来,姚元之面露惊愕之色,便是太平公主也是一脸讶异,她也不知陈子昂出海去了,看了张昌宗一眼,怀疑跟这小子有关系,不过,等下问也不迟,倒是姚元之惊叹道:“竟是随船队出海游历诸国去了?好一个陈伯玉,我不如也。”
张昌宗笑道:“姚相公过谦了,只是,我们还当实事求是,便是被骂大逆不道我也是要说的,我家陈师作诗为人都是顶好的,他的诗作千百年后定还能光耀千古,只是,论做官理政的本事,却不如姚相公,我陈师自己也是承认的,他没什么做官的本事。”
这埋汰陈子昂的话出来,不止姚元之,便是太平公主也乐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张昌宗说得是实情,陈子昂确实没什么当官的才能。
若叫张昌宗说,会做官的人里,写诗好的也有,但是,能写顶好的诗的诗人里,会做官的十分稀少,比如陈子昂同学,比如现在还是小屁孩儿的李白同学,以及还未出生的杜甫同学等等,文章憎命达,古人诚不欺我。
既然说起陈子昂,不免又说起些女皇时的旧事,谈笑一阵后,太平公主道:“如今朝上,韦氏遗毒未清,值此百废待兴之时,姚卿担子不轻,却也正可大展拳脚,大有可为。”
姚元之拱手道:“承蒙圣上和公主看重,臣定当尽力而为。”
太平公主点点头,脸还板着,语气却还算和蔼:“我门下萧卿与你同朝为相,你刚到京城,待安顿好之后,我与你引见。”
姚元之并未立即答应,面上现出犹豫之色,略作犹豫后,拱手道:“既然殿下视臣为门下之人,臣这里有几句肺腑之言欲谏于殿下,请殿下三思。”
太平公主手一顿,面上的笑容看似未变,只眼神却淡了几分,难辨喜怒,淡然道:“姚卿有何话想说?尽可道来便是。”
“喏。”
姚元之一脸严肃,严肃的神情之下,隐隐带着几分恭敬与诚挚,道:“殿下协同太子平韦后乱政之祸,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殿下居镇国公主之尊位,如此尊荣,千古少有,看似盛极,然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方可无患,保身之道,殿下不可不思。”
这是个勇士啊!
张昌宗用敬佩的眼神看姚元之,这些话,他跟薛崇秀都想说,但是,两人……薛崇秀是心软不忍心说,张昌宗是没勇气说,姚元之居然说出来了——
勇士!希望他运气好别变成烈士!
太平公主面上本就不及眼底的笑,似乎没变,似乎又变了,难辨喜怒:“姚卿的意思是……本宫有难?”
姚元之不愧是被张昌宗视为勇士的男人,竟然耿直的道:“迎难而上看似大勇,然急流勇退方是大智,为国为民,请殿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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