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宪暗自叹了一口气。
虞翻不仅没能让孙策丢脸,就连他期盼的两败俱伤都没出现。在诡计多端的孙策在前,虞翻一败涂地。
盛宪背着手,摇摇晃晃的走了,出了中军大营,拐进一旁的辎重营。没戏可看,还是回去写检讨文章吧。辎重营里的工匠正在忙碌,地上堆满了刚从山坡上砍来的木头。有的正在去皮,有的正在析木,有的在打眼制榫,铁锤敲击铁凿,丁丁当当的响成一片。盛宪一边避让,一边无意间瞅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到了几辆槛车。
槛车是新造的,浅黄色木料还透着湿润,但毛刺也很明显。军中紧急,没有时间晾干,也无法细心打磨,一切都很粗糙,当然也谈不上舒适。本来嘛,槛车又不是安车,哪来的舒适可言。
一想到这一点,盛宪后背直冒凉气。他想起了孙策的话,三天做不出让他满意的文章,就要槛车征送长安廷尉,治他叛逆之罪。且不说这叛逆的罪名是否有辱家门,这一路上的痛楚就不是那么好受的。坐这样的车去长安,能不能活着走进廷尉都不好说。
盛宪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赶回自己的帐篷。在帐篷里坐定,盛宪听到外面随行的士卒关照他的侍从,从现在开始,未经许可不得随意出帐,以免发生意外。盛宪一声叹息。沈直在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感觉。沈直走了,他成了一个真正的俘虏,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
当然,比起槛车征送廷尉,这个帐篷还是不错的。
盛宪打开砚盒,拿起笔,铺起纸,看着淡黄色的纸张,一时出神。
这文章怎么写?
盛宪想了一会,突然想起虞翻说的那句话,对照眼前的境遇,他感慨更深。虞翻说得对啊,重文轻武,自取其辱。没有实力,空谈大道,当真正的危险到来时,要么受辱,要么灭亡。他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凄凉,出神良久,在纸上落下一行字。
“诗云:予曰有御侮!何谓御侮?曰:武臣折冲曰御侮……”
——
虞翻在帐前站了半晌,忽然打了个激零,反应过来,懊丧的一拍脑袋。“噫,不意今日尽为狡童所趁。什么论易比武,公平起见,这分明是一计嘛。”他四顾而望,却发现帐前已经空空如也,除了当值的卫士坚守岗位,其他观战的人都已经散去。中军大帐的门还开着,依稀透着灯光,人影晃动。
虞翻犹豫了片刻,转身向大帐走去。站在门口的郭武看了他一眼,伸手拦住了他。虞翻眼睛一横,正准备发怒,里面传出孙策的声音。
“子威,让虞仲翔进来吧。”
郭武放下了手臂。“请。”
虞翻低头入帐,见孙策正坐在案前,案上铺着一张地图,除了他刚刚见过的陆议、孙权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虞翻迟疑了片刻,放轻脚步,走到孙策面前。
“孙将军……”
孙策抬起头,看了虞翻一眼。“我说过,你远来劳顿,不宜交锋。这次比武不作数,你是在营里休息,还是去馀暨?要不回山阴也行,休息好了再来,我随时恭候。”
虞翻摇摇手。“胜负乃是小事,不足挂齿。我想……问一句,将军的矛法中是不是有易理?”
“算是有一点吧,不过我的易和你的易不是一回事,恐怕帮不上你。”
虞翻很尴尬。论易,孙策除了诡辩之外没有任何值得他重视的意见。比矛,他虽然输了,却也差距不远,最多算他轻敌,好好休息一下再战,未尝没有取胜的机会。可如果孙策的矛法中蕴含意理,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阴一阳谓之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百姓日用而不知。能将道应用于日常生活,这一直是学者追求的目标。他是易学大家,他也精通矛法,但他的易学和矛法根本没有共通之处。可是孙策做到了,他将易道化入武道,知行合一,能将易理融于武艺之技,境界比他以为的更高,有和他论易的实力。
见贤思齐,对手难寻,他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与此相比,一两次比武的胜负又算得了什么。
“那我就叨扰将军,在营中盘桓数日。”
“好啊,欢迎之至。”孙策示意刘斌加一张席,让虞翻入座。“仲翔是本地人,依你看,这几天会有大雨吗,今年的雨水会不会比往年更多?”
虞翻想了想。孙策问的是两个问题,春夏雨水多是常识,但今年雨水会不会比往年更多却不是常识。孙策这么说也许有考问他易学应用的意思,他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能扳回一局,他当然求之不得。
见虞翻沉思不语。孙策无声地笑了。虞翻是易学大家不假,但他却不是掐指一算就能前知八百年,五知五百年的大神,那终究是小说家言。易经的价值在于哲学思辨,对立统一的辩证法才是精髓。纵观虞翻有关的史料记载,他的长处在于防微顿渐,整体思维的大局观,而不是什么卜卦。
虞翻以卜卦论事的记录只有一条,其名声还不如吴范、赵达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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