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摇着羽扇,自己走上堂,回身看着堂下的陈群,一脸坏笑。
“你少装了。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荀友若与刘和一起侵袭豫州,现在刘和被袁绍调回幽州,为袁绍守住后门,荀友若在豫州游历,又逃回颍川,准备接应袁绍,隐匿在你许家,你以为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陈群面色大变,刚要说话,郭嘉摇摇羽扇,示意他不要急。“我知道,荀陈两家是世交,你未过门的妻子是荀友若的从女,你不能闭门不纳。可这是敌我之争,荀休若统兵助逆,与孙将军交战,荀友若是细作,你隐匿他,与谋反同罪。你不要说什么袁绍不是逆臣,他矫诏的事天下人都知道,就算荀文若也不能不容认。要不然的话,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逃到长安去?”
陈群被郭嘉抢白得哑口无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荀谌是在他们家,可荀谌没说他是细作,只说他不想为袁绍效力了,想回乡隐居,路过许县,盘桓数日。荀陈两家是通家之好,他还和荀彧的长女荀长倩有婚约,没有理由拒荀谌于门外。可如果荀谌来许县是为袁绍做内应的,那就两说了。陈家既不想为孙策效力,也不想为袁绍效力,否则他们父子早就去冀州了。
可是郭嘉说得合情合理,袁绍驻兵浚仪,荀衍就在颍川统兵作战,孙策本人来了许县,荀谌在这个时候来许县实在太巧了。
“交出来吧,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满伯宁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
陈群僵立在庭中,一动不动。他不能再庇护荀谌,可是让他把荀谌交出去,他也开不了这个口。纾家解难方为义,张俭望门投止,无数人与张俭素不相识,却宁可家破人亡也不肯出卖他,他如果出卖荀谌,恐怕连郭嘉都会鄙视他。
荀谌从一旁走了出来,步履从容,神情轻松。“奉孝,陈太丘英灵不远,你不要太调皮,欺负少年人很有趣么?”
郭嘉忍不住放声大笑。他走过去,伸手揽住荀谌的胳膊。“不用虎狼手段,你能出来?知道我来了,还藏在里面,装大家闺秀么?”
“就算是大家闺秀,也挡不住你这浪荡子的手段。”荀谌对陈群招招手。陈群知道被郭嘉戏弄了,又窘迫又生气,少年心性发作,转身不理。荀谌无奈,下了堂,来到陈群身边,低声说道:“郭奉孝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居矮檐下,莫要强出头,徒招祸患。再说了,辛陈杜赵,他请过谁?错过这个机会,你可就没下次了。”
“没下次就没下次,我又不稀罕。”
“你知道他刚才说的杨德祖是何许人也?”
“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弘农杨氏,故太尉杨彪杨文先的嫡长子,杨修杨德祖。之前他一直为孙将军掌管内务,现在官居豫章太守,今年……”荀谌想了想。“他应该是和孙将军一样大,今年二十一。”
陈群倒吸一口凉气。荀谌这几句话听起来简单,但信息量太大了,让他一时无法接受。弘农杨家的子弟为孙策掌内务?杨修能由一个掌内务的一跃成为豫章太守,说明这个位置真的很重要。如果考虑到辛毗在周瑜麾下做军谋,杜袭是沛相,赵俨刚刚由新野令调任零陵太守,仕途顺利,这大概是他唯一可以超过这三个同郡俊秀的机会了。
除非他彻底不愿意为孙策效劳。
可是他刚刚对郭嘉冷嘲热讽,现在让他改口,怎么张得了口?
这时,中门传来苍老的声音。“长文,谁来了?”话语中,堂上中门处走出了陈群的父亲陈纪。陈纪六十多了,原本身体还好,但是被董卓强征到洛阳,折腾了几年,健康状况与日俱下,老态毕现。陈群去年由徐州返回,也是因为要照顾陈纪晚年。
陈纪是长辈,在颍川名士中颇有名望,即使放荡如郭嘉也不敢放肆,连忙上前行礼,报上姓名。颍川世家互相联姻,多少都扯得上点关系,郭嘉的妻子钟夫人就是颍川四长的钟皓从孙女。他要是太过份了,回去肯定得被收拾。
陈纪的出现化解了陈群的窘境,郭嘉以晚辈的身份向陈纪做了说明,这次是来请荀谌和陈群出仕的,当然也是颍川系壮大实力的好机会。孙策虽然年少,但手段很高明,他对党争非常敏感,所以平时推荐人时都要非常小心,避免给他留下结党的嫌疑。现在袁绍有争夺颍川之心,他不得不放开一些,错过了这个机会,颍川人再想大批进入孙策幕府就难了。
郭嘉说的基本上实情,陈纪等人听不出什么破绽。大家都是熟人,陈纪也不遮掩。“孙将军比袁绍如何?这场战事有几分胜率?”
郭嘉沉吟片刻。“陈公看过李儒那篇文章吗?”
陈纪点点头。“奉孝的手段?”
“不,孙将军乾心独运,一手策划。”
陈纪吃了一惊。“当真?”
“陈公面前,不敢有一句虚诳之辞。”
陈纪拄着手杖,抚着胡须,半晌没有说话。孙策骁勇善战,这一点没人会怀疑,难得的是他有勇有谋,手段玩得也这么溜,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武夫了,难怪董卓、孙坚都做不到的事,他却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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