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州尚在辰州之南,早年间荒蛮之地,唐置巫州于此,若非河北大批宋民涌入,朝庭安置了数万在此,只怕仍是虎豹潜行之所,秦桧将万俟置于归州,尚未甘心,移置沅州者,恐怕只愿将其困遏于此,直至孤老穷困而殁,才得解心头之忌。
昔时赵构被哑仆李马相护,得以渡过长江,南返登基,但随后自称“泥马渡江”,以明其正统,随后以yao酒赐死李马,以绝后患,万俟今日际遇,与当日李马何异?
“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
岳飞之死,赵构绝对对脱不了干系,不无兔死狗烹之凉薄,也是李马之死的再版。如今,将岳飞置于死地的万俟也终于到了报应的一天。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万俟合门自到归州,无一日得安生,晋城商号遍布江南,处处皆有耳目,若非万俟家在编管营中,只怕早已经难逃一死,往日间出入购物,皆由家中妇孺出面,万俟自知得罪宋民甚深,哪里敢轻易出面?
但今日不同,出为泽州使相椽,身着红袍,仪仗周全,护卫重重,再不是旧日重犯模样,沅水之畔,鸣锣击鼓而行,万俟不再需要畏首畏尾,编管所在州虽不能将其家小送往临安旧宅,那边早被秦桧籍没,但至少也可出编管营,在沅州城中分得一处小小宅院,不再飘零受苦。
“汝辈放心渡日,此番朝庭赏银已经尽在宅上。谨细些儿,尚可渡半生,吾无忧矣!秦桧不过欲借某家人头,坐实岳飞后人谋反之罪,哪里有什么好心?此去再无生路,却再不会有人为难汝辈。唉!”万俟立在江边,仰天一叹,心中实难平抑满腔之愤。
纵聚九洲铁,难铸当日错,如今悔又何用?
“大人,官般已备好,该上路了!”
一时之间。万俟家人纵声大。这哪里是送官任职?分明是送活人上黄泉路!
万俟明白,自己不比范同,后者在京为官,天子脚下,秦桧还多少留点余地,不过是着大理寺验过尸,便放过范府一门。自己如果真的学范同那般,涌身往这沅水里一跳便成了,但自己家小却不晓得将受些什么罪!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万俟有些明白岳飞当日在风波亭大书“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时的心情。只是岳飞死得壮烈,自己却何其凄凉!
沅水之滨,数艘舟船若即若离,远远辍着这队官船,不但如此,万俟所过之处,有何人接应。在哪里落脚。甚至用地何种菜肴,都一样不漏地传往鄂州晋城商号。万俟行年已经六十有五。早已经老得成了精,便在秦桧如此玩弄下犹能偷生,岂会不晓得周遭皆有人盯着?但自家头颅早非自己能够做主之物,谁拿去不是一样?若按大宋律例,赴任官员途中遇害,家中还会优给抚恤,有何不好?
但万俟却将这一路之人看得错了。
若是秦桧的人,说不定寻个机会就会结果了他,但这拔却偏偏不是秦桧的人,而是各地的晋城商号好手。
“杨爷传下话来,万俟绝不能死在河南!”王翰宇早早传令诸路分号:“必让那贼子过河北上,至泽州授首!若是死在江南,众位兄弟在杨爷面前只怕难以交待!一路之上但有伸手的,诸路分号与某家拦下来!”
其时江南尚未安定,秦桧也不会刻意安排大批人手护送,这队人马不过区区二三十人,在江南地面极是显眼,若非晋城分号暗中维护,哪里能够一路平安?直到十日之后进了鄂州地界,连护送的侍从都甚是讶异:一路上居然连不长眼地小毛贼都没有一个!
其实这话也不确,车骑过江陵府时,途经八岭,前后便有六七骑匆匆掠过,个个眼中放光,但山间林深处,数十骑踌躇不定,一位适才经过万俟车仗的白脸汉子便道:“大哥,这伙官兵不过二三十骑,旗号大约是什么泽州使相府不晓得是何路数,想那泽州在杨神枪治下,哪里会有属吏从这里经过?莫不是金人罢?”
“泽州府?泽州府?”那为首的壮汉却久久思忖,突然惊叫:“是了!这伙动不得!鄂州王主事传下话来,沅州往鄂州路面上,万俟要过路往泽州赴任,诸寨皆不可妄动,否则江南晋城商号便要来寻不是!这贼竟是杀岳爷的祸首!看来杨神枪是要亲自下手了。”
当下众骑怃然,杨神枪看上的货,哪个敢动?何况岳二爷在河东,人人皆知,眼下杨神枪已经为岳雷讨了个“河东南路节度使”的衔,万俟北上,岂非往岳帅祭案上送三牲?如此这般,哪里还会有人下手?
开玩笑,自沅州至鄂州,一行人走得极慢,一日往往只走数十里,林深山险,水泽纵横,其间盗匪不在少数,哪个会卖万俟面子?若非杨再兴号令下来,只怕听说万俟通过,个个都会抢着发这笔“义”财!(虽然万俟早已经穷得叮响,一路上连饭钱都开不出来,被侍从们暗地里骂得要死。)
“大人,前方两条路,一是往鄂州暂歇,一是往襄阳过河,大人看,咱这是往哪路走?”护送的侍从们一路上走得疲乏,巴不得早早交卸了这差事,但途中若能到鄂州歇息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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