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一年十月六日,镇江枢密行府。
大权在握的张俊没有了张宪的烦恼,暗自庆幸将这偌大麻烦抛给了秦桧,正在府中与诸僚属说笑,却听得一阵急步声,一名门吏跑进来,跪下呈上一份军报。
“禀相公,楚州军报!”
张俊接过,拆开一看,不觉色动,再细细一看,略为缓颊,将军报递给身边僚属。
“相公,楚州已失,如何是好?”严师孟一阅之下大急。
“且细看——总共不到两万兵马,打楚州就损耗数千,粮草辎重均不见多备,楚州城中辎重俱在此间,如何是久留之计?”张俊笑道。
“如此竟不理会?”严师孟还没明白过来。
张俊大笑道:“严先生见事明矣,只是却不晓得大方略!南北正要谈和之际,兀术举兵前来,一者为和谈争些利,二来只道我大宋必疏于防备,讨些便宜,以抒柘皋之愤耳。理会还须理会,却不必与其交锋,稍有动作,候其自退可矣!”
次日,泗州军报至,只说兀术另有三万兵马,已经攻下泗州。张俊得报,令副都统戚方率部五万,逼近泗州。
十月十三日,泗州城头,金兵惊慌数日,却不见戚方攻城,却等来了兀术的撤军将令,楚州金军于同日北撤,一切皆如张俊所言。
※※※※
行在临安,大理寺内。
岳飞随狱吏转过数廊,进入后面一厅中。
“父帅!——”
岳云一声高叫,岳飞以手扶壁,差点晕厥过去:岳云与张宪皆卸脱衣冠,披戴枷锁,露体赤脚,浑身血染,跪坐在地,岳云尚可,还叫得出声来,而张宪则已经半失意识,斜倚岳云,口中喃喃呻吟,却已经不知道岳飞到来,哪里还是那位两军阵前的无畏勇将!
岳飞气满胸膺,却难以成句,手指堂上几位推官:“你——你等——”
突然胸腹间翻滚如潮,几乎将一口热血压制不住,却生生忍了回去。
御史中丞何铸和大理卿周三畏在堂上危襟正坐,何铸转头微微示意,两名狱卒将一张小案几端到岳飞侧旁,一名胥吏出来,将笔墨纸砚摆定几上,就椅坐下,捉笔指岳飞道:“咄!你看大宋朝臣到了此间,可有生还者?快将所犯案如实招来,我来代笔!”
岳飞一觑,居然纸上大半已满,显然罪名早已经不须招供,此间早已经准备得极妥当了,哪里还需要什么案情?骇怒之下,岳飞手指胥吏,却只是发抖,说不出话来。大宋朝狱中诸般蹊跷,岳飞身在军中,只是略有耳闻,哪里见过这等黑暗处,一时间关心则乱,哪里还是阵前不动如山的岳帅样子!
一旁狱卒积年只在大理寺,见过的高官多了,眼里却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位罢相的宫观使,见岳飞失态,手中水火棍往地上一拄,大喝道:“叉手正立!——”
岳飞一惊回神,果然叉手正立,深吸一口气,侧过头时,脸上神情已经是偃城头上面对兀术时的模样,却微笑道:“岳某也曾统军十万,今日方知狱吏之贵矣!”
随后转过去面对御史中丞何铸:“何大人,岳某既到了此间,必以国法,请何大人勘问!”
何铸面色如铁,一毫也不以为意,轻轻放下手中茶杯,展开手中御札道:“岳鹏举,非是何铸与你为难,不过既奉圣旨,就大理寺置司根勘,圣命不可违,彼此皆为国事,鹏举勿罪才好!”
岳飞拱手道:“岳某怎敢。”
※※※
临安大内,垂拱殿中,韩世忠枯坐品茗,一名内侍陪侍在侧,却久不见赵构现身,不由得心中焦燥,茶水也不知喝了多少,却仍然口中烦渴。
福宁殿内,赵构却悠闲自得,一旁是秦桧侍坐,一言不发,静候赵构慢慢阅读手上的一份金国太保、右丞相、都元帅、领行台尚书省事兀术所发来的书函,其中大意道:“皇统元年十月十日具书,今月四日,刘光远等来书审承动静之详为慰,所请有可疑者,试为阁下言之。自割赐河南之後,背惠食言,自作兵端,前後非一,遂致今日鸣钟伐鼓,问罪江淮之上,故先遣莫将,具以此告,而殊不邮答,反有遽起大兵,直渡浊河之说,不知何故。虽行人面列之语,深切勤至,惟白阃外之命听其书词脱落,甚不类,如果能知前日之非而自讼,则当遣尊官右职,名望夙著者,持节而来,及所缄牍敷陈万一,庶几其可及也。惟阁下图之,薄寒茄冀对时保重,专奉书披答不宣。”
赵构阅毕,掷于几上,嘴中喃喃咒骂,只是发作不得,遂问秦桧:“秦卿以为,此事如何?”
秦桧恭谨起立,拱手答道:“陛下,此为兀术求和之书矣,辞虽不恭,却有惧怯之意,大约金国难有再战之力,才致遗书求我朝遣使以通消息。此事陛下自有圣断,臣不过愚鲁之见,伏望圣栽而已,此外,臣于去岁另得一书,本为小节,不堪御览,只是于此时却有些相妨处,一并请陛下圣断。”
言罢,自袖中出一书函,已经略略泛黄,但赵构却悚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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