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无从反驳。
她说过许多伤害常千佛的话,都是为了把他推开,都不是真的。
常千佛声音柔和,是放软放低了的请求:“典可,你能同我说说你的心里话吗?说说你和金雁尘,还有你待我。”
她总是将自己包在一层坚硬的外壳里。即使这些日子里,她放开了自己,时时在他面前流露出柔软娇憨的一面,也总是隔了一层雾,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他一向信得过自己,这次第,却有些患得患失。
回应他的是穆典可的沉默。
漫长的,仿佛没了尽头的沉默,耗着常千佛的热情与希冀,也耗尽穆典可的克制与忍耐。
她终是轻声开口。
“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长大要嫁给他。他对我……很好。”
她想了想,又说道:“是特别好的那种。”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再也不能将金雁尘同记忆里的春风少年叠合在一起,他曾经待她的那些好,她仍是感激的,是无法昧心一笔抹去的。
“两家的长辈都乐意将我跟他往一块凑。我自己也愿意跟着他。
所以那时候,我有一多半的时光都是在金家渡过的,都跟他在一起。
我以为会这样过一辈子。
后来金家出事了,我也被穆沧平逐出洛阳,辗转流落到了西凉。
他在西凉找到了我,把我带回明宫,依然待我很好。
可是四舅母不喜欢我,他就对我慢慢疏远了。
再后来,他对我态度越来越恶劣,把我当瘟疫一样避着。我伤心过,也试图挽留过,最后还是无果。
后来我也厌倦了,便想着离开。
我一共逃跑过三次。
第一次他派人把我抓回来,关了我半个月。后来他把我放出来,派他的侍女弗念将我看管起来。
第二次是弗念放走了我,他把弗念杀了。除了昭阳和昭辉,我身边伺候的人,他一个都没留。
我只得又回去了。
后来我又逃了一次。我把身边的人安顿好以后,独自穿行大漠去西域,想去查找当年给金家下毒的元凶。
后来我在大漠里遇到仇家,打斗之时遭遇飓风。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一队贩运丝绸的商队救了下来。
我跟驼队在大漠里走了二十多天,快要出沙漠时,又回去了。
因为我发现,我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大。离开他的庇护,我就像海面上的一叶孤舟,沙漠里的落单的骆驼,连活下去都很艰难,更不要说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报仇了。
留在他身边,起码不用为生计犯愁,也有趁手的人可用,强过什么都不知道地瞎打瞎撞……”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无风无浪的静水深湖,波澜不兴。
可是常千佛却听着心疼。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是要经历过多少伤痛,才能将这么残酷的往事,用这么平静的语调述说出来。
他还记得,素衣十岁那年,有一次独自跑到常家堡后面的坤山上去采药,结果在山里迷了路。他找到素衣时,天都快黑了,他看着她慌张无助的样子,还有因脱水而干枯起皮的嘴唇,觉得自己心都快碎了。
素衣只在后山里困了一天,而穆典可在沙漠里走了二十多天。
他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怀着怎样一种绝望而孤寂的心情,跋涉在烈日下的莽莽黄沙中。
他伸手,将她拥揽入怀,嗓音低沉,满是疼痛:“典可,你还有我。没了他的庇护,我也可以守护你。”
穆典可轻轻摇头:“其实我第一次在落霞街上见到你,就注意到你了。
你站在人群当中,是那样地引人注目,就像太阳的光辉,无论怎样掩藏都藏不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是天之骄子,生来就注定要行走在阳光下,悬壶济世,接受众世人的景仰。
而我,只是一个两手沾满了血腥的魔教妖女。一身杀孽,不容于世。
你不应该为了我,让自己沾染这江湖的腥臭。”
常千佛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也杀过人。典可,我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才是大夫。倘若我连自己最想要抱护的人都护不住,又如何悬壶济世,救济别人?”
他终是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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