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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红颜

第三章 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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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虹的大姑中国名字叫汪如珍,50年代的北大高才生。那是一个清澈的时代,新生活刚刚开始,人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虽然去哪儿不知道,但都确信我们走在大路上。就像当时流行的苏联歌曲唱的那样:谁要是能够为胜利而奋斗,就让他同我们一起来歌唱;谁要寻找,就能得到。



我们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快60岁了。但她神采奕奕,充满活力。尤其是走起路来,真正是健步如飞,我们都跟不上。从她现在的模样,不难想象当年是如何的艳绝惊人。她性格爽朗,快人快语,由于在欧洲呆久了,让中国人感到有点傻。她十分关爱同胞,到处扶危济困,在布拉格华人社会大名鼎鼎,颇有一柱擎天的气势。她不止一次地对我回忆起50年代,虽然物是人非,但眷恋依然。那时,她和几乎所有的青年人一样,穿布拉吉和列宁装,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积极要求进步,因此,她也是共青团员。但是,由于校里校外来找她的男同学特别多,而且她似乎跟谁都情意绵绵,也经常要在团员大会上深刻检讨自己的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



就在这时,她的白马王子出现了。



白马王子名叫瓦哈洛,为了便于中国人称呼,他起了个谐音的中国名字“吴和”。他是中苏蜜月时期从社会主义捷克斯洛伐克派来的留学生之一,专修古代汉语。据说吴和的家族在捷克历史上就以研究语言而著称,薪火相传到这一代。



吴和将近两米的个头儿,浓眉大眼高鼻梁,英俊得一塌糊涂。用当今的时尚语来形容,那真是既“帅呆了”又“酷毙了”。



我没有问汪如珍她是如何与吴和相识的。也许是在周末的舞会上,也许是在黄昏的未名湖畔——这都不重要。以汪如珍的艳绝惊人和吴和的英俊高大,两人都在各自的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迅速堕入爱河,很快便开始谈婚论嫁。



彼时不同于此时,中国姑娘嫁老外的少极了,真如凤毛麟角一般稀罕。哪儿像如今,各色老外不论穷富黑白老少,只要有意,来中国转一圈儿就能挎个美人儿归。而且,就像一位音乐家说的那样,50年代的流行歌曲都要比如今的流行歌曲高不止一个档次。同样,彼时的嫁老外也比此时的嫁老外高不止一个档次。彼时嫁老外只有一条:爱情。此时的嫁老外有许多许多条——洋房、汽车、财产、国籍……



只少一条:爱情。



而且汪如珍并没有觉得是嫁老外——夫君姓吴名和,说一口地道的汉语,唐诗宋词张口就来。除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以外,简直比中国人还中国人呢。



她也不觉得远渡重洋是去异国他乡——不,只是转移了阵地而已。斗争的目标、革命的任务都没有变。每天早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开始曲都在吼着光未然先生那气壮山河的歌——红日出山临大海,照亮了人类解放的新时代。看旧世界正在土崩瓦解,穷苦人出头之日已经到来已经到来!帝国主义反动派妖魔鬼怪,怎禁得革命怒潮排山倒海?别看它纸老虎张牙舞爪,戳穿它敲碎它把它消灭把它消灭!山连着山,海连着海,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联合起来!联合起来!



汪如珍先和吴和联合起来。



她随同夫君乘国际列车来到了风光旖旎的布拉格,加入了捷克斯洛伐克国籍,随夫姓更名为瓦哈洛娃,在捷克著名的查理大学教授中文。领一份既不菲薄也不丰厚的薪水,过着平凡宁静的日子。



很快到来的中苏交恶虽然致使社会主义阵营发生了严重分裂,却丝毫没有影响这对异国夫妻的安定生活──爱情远比政治坚强。他们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瓦哈洛娃兢兢业业地教书授课,夫君则一本接一本地翻译《诗经》《史记》。



生活并不很宽裕,但安静祥和,波澜不惊。



我为瓦哈洛娃庆幸,庆幸她在50年代中期便离开了祖国。她因此而幸运地躲过了随即便纷至沓来的一场又一场残酷的政治运动——反右派、反右倾、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以至人间浩劫──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以她复杂的社会关系,以她浪漫的生活方式,以她的言谈举止特立独行以及美貌,任何一次政治运动都不会放过她。有一次我们闲聊,我对她说,如果你在国内,你至少会拥有以下几顶帽子:“右派分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资产阶级分子”、“修正主义分子”以及“破鞋”。



她不懂为什么要称为“帽子”,我解释说这是你离开祖国后汉语里的许多新词汇之一,也可以当“荣誉称号”讲。你若连这个词儿都不懂,那你就更无法理解后来的“火烧”和“油炸”了。



她感慨地说汉语发展得真快。



我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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