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过了沧州, 石咏的主官贺郎中,那晕船的毛病渐好, 当下便时时邀贾琏过船去说话, 顺带也不忘了邀上璃官。
璃官的小旦扮相非常惊艳, 唱腔尤其优美, 足可绕梁三日。贺郎中拊掌大赞,直夸璃官是个妙人儿。这个贺郎中则自以为是个能吟风弄月的雅人,便自己填些曲子词, 命璃官去唱。如此唱和往来, 贾琏也不恼,只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
石咏却渐渐觉出不对。
有一回, 贾琏与璃官上岸, 往贾琏原本的座船过去。石咏出舱相送。贾琏在前,璃官在后, 石咏则立在船舷边上, 跳板跟前。
他忽然见到璃官身子一歪, 眼看就要落入水中,连忙踏上半步,将璃官的手臂使劲一扶, 帮他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他们两人都是男子, 石咏做这动作,没有半点避讳,也完全不用考虑其他。
璃官却大惊失色,待身体站稳之后, 飞快地将手臂一抽,口中急切地道:“石爷,奴、奴经不起石爷如此……”
竟全是一副小媳妇的口吻,甚至连对待时下这男女大防的态度竟也如出一辙。
石咏吓了一大跳,恍惚间也将璃官当了个女人,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实在是无心的。”
说实话,这璃官,说话做事,甚至依恋贾琏的态度,怎么看怎么是个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自幼唱小旦的缘故,入戏太深,将自己当成了女人,而心上人……却是个男的。
前边已经上岸的贾琏却大大咧咧,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对璃官说:“你自己回船,爷去岸上耍耍!”
璃官听了这个“耍”字,一张俏脸便涨得通红,怔怔地站在岸上,目送贾琏的身影远去。
石咏心里也很清楚,知道贾琏是去做什么。
贾琏是个耐不住的,就算有璃官在身边,也还记挂着女人。这边岸上码头附近有些私寮,内中不乏做皮肉生意的。贾琏一旦有机会上岸,便会造访这些场所,去过便丢在脑后,随船去下一站便是。
石咏初遇贾琏之时,觉得这人明事理、讲义气,讷苏被拐那次,贾琏不止将拐子擒回来,还亲上顺天府替他辩白。那时石咏对贾琏很感激。
到后来,石咏见到贾琏为贾府的庶务来回奔走,任劳任怨,石咏更是因为他的关系,才有机会修了卫子夫的金盘和杨玉环的香囊。石咏对贾琏便更多生出些敬意,觉得他并非那等寻常纨绔。
可是到如今,石咏终于有机会看见贾琏的另一面:此人甚是“无情”,或者说,这人,还不晓得情为何物。
他与新婚妻子王熙凤感情不错,心心念念惦着要早些赶回去守着她生产;可是一转脸,就能带个戏子出行;可若要说这戏子也是他的心尖宠吧,有璃官伴着,他却又照样离不了女人。
原著中记着贾琏除嫡妻凤姐以外,还有过不少女人,他的这些女人,或许之以利,或动之以情,或就靠着他琏二爷的无双色相,便一一手到擒来,倒真没哪个是强扭的瓜。
只可惜,贾琏恐怕一直没对哪个人真正动过心,那些女人,都只是床上运动的伙伴而已,与情无关。这位琏二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满满的荷尔蒙。
“唉!”
石咏见璃官立在岸边,痴痴望这贾琏离去的身影,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早晚得出事儿。
船行几日,便过了徐州。这是已进了江苏省的地界儿。按照贾琏的说法,贾府的姑老爷林如海早早就安排人到了淮安来接。只消船过了微山湖,就立即有当地人护送,便决计无碍的了。
然而贺元思是个老成持重的,他以前在邸报上见到过,说是微山湖一带有水匪,就牢牢记住了,只一味催促船家,赶紧向南边赶路,以期早日赶过微山湖,抵达淮安那边安全的地界。
石咏则听说黛玉那边的女眷座船,收留了一个落难的孤女,打算一起带回扬州去。
他为人谨慎,生怕是有水匪盯上了她们的座船,使人先行一步,过来“踩盘子”,便赶紧提醒贾琏,让他别掉以轻心。
贾琏却大手一挥:“没事儿!表妹使人将那姑娘带过来我看过,十来岁,瘦得跟芦柴棍儿似的,再说了,是京畿一带口音,和这边人说话不一样。我那表妹心地善良,好容易有个机会,你就让她做做善事么!”
石咏无奈,但他只消一想到宝镜,就觉得黛玉那边一定会无事,所以便按下此事不提。
这一晚,官船和荣府座船就泊在微山湖上。官船和贾琏的座船并排靠着,而黛玉的女眷座船则离这两艘稍许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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