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殿试最优的十人进太和殿之前, 雍正与所有的读卷大臣已经将这十人会试应试的shì juàn全部调出,众人合议, 将这几人答卷的长处与短板尽数讨论过。但是最终名次还需雍正本人决定。
石喻等十人进了太和殿, 依此前唱名的顺序列队, 石喻与刘南山两人便列在两队末尾。待行礼平身之后, 这十人都屏声静气,垂首肃立,静候雍正发问。
“谁是刘南山?”御座上传来一声。
众人都有耸动, 谁也没想到, 皇上头一个发问的,竟然就是看起来最平平无奇的刘南山。
此刻所有进殿的贡士, 身上都穿着新裁的进士服。青年才俊如石喻等人, 穿上簇新簇新的进士袍服,自是精神奕奕。只有那三十来岁年纪, 面色黝黑的刘南山, 即便穿上进士袍, 也与那老农模样一般,身上的衣裳根本就像是借来的。
刘南山被宣至御前,却也不怯场, 微躬身体听询。雍zhèng jiàn他这副模样, 便知当真是农家子弟,当下只管问起农事,刘南山对答如流。雍正登时来了兴致,又问起昌平农家收入几何, 赋税几何,刘南山一一答了,他答得也颇为别出心裁,以他家为例,将康熙年“永不加赋”之前赋税几何,之后几何都说了,又说起他本人考中生员之前负担几何,考中之后负担又几何……
在场其余的贡士们都听懵了,心想若是皇上真这样一个个问过去,他们……保准什么都答不出来呀。
龙椅上的雍正却越听越是感兴趣,一手撑住座椅,身体趋前,紧紧盯着刘南山那张黝黑的面孔,问:“若是丁银摊入田赋一并征收,又该如何?”
刘南山听见这一句,身体微震,随即抬起头来,望着龙座上的人君,双眼发亮。
“擦出火花”,大抵便是描述的这种情形。
“此外,你也提到了你本人考中生员之后,朝廷便蠲免了大部分田赋,可若是日后士绅与庶民一般,也需一体当差纳粮呢?”雍正一时兴起,连连追问。
刘南山胸有成竹,立在殿中侃侃而谈,其余贡士都是微露讶色,谁也没想到,天子取士,竟然问的是这样“接地气儿”的问题。这究竟是谁说的,做得一手好八股,便能鲤鱼跃龙门,跻身官途的?
“罢了,朕明白你的意思。”雍正挥手让刘南山退下去,“日后还有要好好问你的地方。”这是摆明了刘南山往后要有大用。皇帝这话一说出来,旁人都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皇上这样说,怕是一甲里要留个位置给他。
接下来雍正又点了几人出来对答,被点到的人心知肚明,皇上所问的,大多都是他们在会试与殿试之中,曾经答到的比较新颖的论点或是看法。没想到会试取士,皇上将他们所有的答卷都仔细看过了。只因为这个,此刻站在这殿中之人,凡是被问到的,无不从心中生出“知遇”之感。不为别的,只为天子日理万机,竟也能将他们未必便成熟的论点一一读过,一一记住,并且互相探讨。
“石喻!”雍正抬头,将一直默默立在队尾的石喻给唤了出来。
石喻当初在藩邸见过雍正一次,而他有幸能够拜朱轼为师,并得年熙这样的才俊成为他亦师亦友的“师兄”,多是眼前这一位所赐。然而此刻石喻心中打着小鼓,他早已将自己当日在会试和前儿个在殿试上所写的论点都细细想过一遍,心里微微有些发慌。他当日所答的,都是论据完整、论点有力,但石喻却只他这些观点大多与兄长、师父、师兄商议讨论过,而这几位都是天子近臣,因此在皇帝眼中看来,这些观点未必便是最新颖最独特的。
石喻心想,大约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名列二甲倒数吧。人人都以为此前“小传胪”的名次,大约便是一甲与二甲的名次。不过能位列二甲,他已经实感庆幸,不敢奢望再多了。
岂料雍正将石喻叫出列,并未多问他什么,相反,这位皇帝陛下自管自站起,背着手,在龙座跟前来回踱步踱了片刻,半日方才道:“每一项都论证得非常清楚,那么多题都能答得面面俱到,对你这年纪来说,确实不容易。朕没有什么可以多问的,只是一点,你当日答,君子不党,心中可是便这样想的?”
石喻一凛,实没想到皇帝竟然会问他这个。但是这一点是他由切身之痛所悟,其中关窍早已想通,而最后的结论亦是他笃信无疑,当下没有半分迟疑,应道:“是!圣人有云,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朋党之兴,始于君子,而终不胜于小人,害乃及于宗社生民,不亡而不息……1”
每一个字,从石喻口中说出,都异常坚定。
石喻当日所答这道史论,大抵便是论证欧阳修《朋党论》中的观点太过天真,并以“君子”为名,为朋党的事实罩上了一层遮羞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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