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亲历的陈述,很可能是贾雨村从贺元思那里听说的。虽然他和贾琏曾经约定,对方世英出手相救的那一幕绝口不提,可是他们都忘了那时在舱里瑟瑟发抖的贺元思。贺元思也一样有可能听见了水匪与方世英对切口的那一出,并且很可能当初在江宁织造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些原原本本都告诉了贾雨村。
想到这里,石咏紧紧盯着贾雨村,突然开口道:“时飞兄!我想起来了,我得罪的人,恐怕不是别人,而是你吧!”
贾雨村,名化,字时飞,别号雨村,比石咏大了少说有二十岁。石咏以前总是称呼他“贾大人”,突然改口称呼他的表字,以石咏的年纪,着实有点儿托大。也就因为这个,贾雨村盯着石咏,突然一瞬间流露出极为憎恶的表情。
石咏在对面,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果然缺乏良好的表情管理,旁人搞起突然袭击就很容易露馅。
这贾雨村……石咏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忽略了这个在京中一向不过不失的顺天府尹,几次往来贾雨村从未显示过对石咏的敌意,可是骨子里呢?
此刻石咏记起早先冷子兴的那一桩案子,当年冷子兴盯上了他家的旧扇子,曾经夜入椿树胡同小院偷盗。后来石咏将冷子兴交到顺天府,贾雨村明知冷子兴是自己昔日好友,依旧好不容情地将冷子兴枷号至死,一派铁面无私——可如果,贾雨村丝毫不认为是他自己害死的冷子兴,而是将这笔账算在了石咏头上呢?而当初,那冷子兴是冲着石家的扇子而来,在冷子兴死后,这扇子的秘密,是否真就随冷子兴的死亡而无人得知了呢?
石咏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人,不敢放过对方半点表情——果然,他得罪的人其实是贾雨村。
贾雨村那憎恶的表情稍纵即逝,立即又堆了一脸的假笑,口头上也更加亲热:“茂行老弟,你这才真是说笑了!你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我将你请到此处,也一样是为你着想。你若一定要曲解我,我也没什么办法。从今往后,咱就只能一切都公事公办了!”
贾雨村说到后来,声调转冷,语带恐吓,随即端茶送客。石咏则施施然起身,整整身上的衣衫,微笑道:“好说,好说!”
石咏当即离开顺天府的花厅,贾雨村送他至门口。两人各自拱手道别时,石咏突然低声问道:“年大将军?”
贾雨村登时笑了,面上恢复一派和煦,赶紧点头应是。
“身外之物又是什么?”石咏又问。
贾雨村继续向石咏微笑:“自然是一捧雪……”
石咏:……怎么会是一捧雪?当初年羹尧可是亲眼见过一捧雪,并且对这枚玉杯不屑一顾的啊!
“……可能还不止是一捧雪!”贾雨村这才把话说完。
石咏心里忍不住加上一句评语:……脸真大!
“那我就……告辞了!”石咏不再多说,径直拱手告别。贾雨村面露诧异,没想到石咏竟完全没表态。明知能以财物消弭这一场祸事,却丝毫不为所动——石咏这是还在犹豫么?
至此两人再也不说一句话,石咏从顺天府径直离开,留贾雨村一人在背后,冷笑连连。
三日后便真的有御史上书dàn hé石咏,“结交逆党,蓄谋不轨”,提的就是当日微山湖上的旧事。石咏稳坐diào yú tái,心想该来的总得来。
但是与石咏关系较好的官员与大臣大多替石咏捏一把汗。到如今全国各地“红花会”、“天地会”之类的组织已经踪迹难觅,就连上回山西那桩“盗匪案”,盗匪们也是自立为王,丝毫没有对“前朝”的追忆。但是朝中对这种性质的“逆党”到底还是忌讳,此外清廷对言论管制极严,前头就有庄廷鑨《明史》案、戴明世《南山集》案的先例。所以十六阿哥见了石咏,极为同情地拍拍石咏的肩膀:“茂行,你怎么就能犯小人犯到这份上?”
石咏心想:可不就是犯小人吗?
被dàn hé之后,雍正并未让石咏上折子自辩,也没有让他停止在上书房走动。石咏一如既往地在南书房当差,直到张廷玉来寻他,告诉他第二日不用先来南书房,先去步军统领衙门,会由五名钦命大臣一起过问他的这桩dàn hé案。
哪五个人?自然是那五位“总理事务大臣”:廉亲王、怡亲王、隆科多、马齐、年羹尧。
石咏听说年羹尧也在座,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心想:这位年大将军应当不会那么厚颜无耻,当着这几位的面,往他身上泼脏水,敲实他的罪名吧!
石咏便谢过张廷玉大人告知,自己兢兢业业地将南书房的文书都整理妥当,交给张廷玉,然后退出南书房,打算回家。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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