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与王夫人到得晚, 听到此话,莫不骇然呆在原地, 王夫人更是如魂飞魄散一般——他们夫妻不原本劝得好好的, 让老太太插手长房爵位继承么?虽说父爵子继是正理, 但是荣府没有分家, 老太太又是贾赦之母,由老太太发话,事情想必会有转机。
王夫人心里有鬼, 记起此前贾赦卧在病榻上憋红了眼, 怒目圆睁的样子,想想也是心慌, 心想莫不是贾赦真的快要死了, 一股怨气直冲天际,结果这怨气魇住了老太太, 所以才改了主意, 没听他们夫妻俩的?
她一向不喜贾琏, 又不是她的儿子。虽然贾琏娶的就是她的内侄女儿,可是近两年凤姐一直随夫在任上,贾琏小家固然是红红火火地经营起来了, 可是凤姐与荣府这个大家之间却显得格格不入、渐行渐远。凤姐即便回京了, 也只管对府里诸事袖手旁观。王夫人与这个内侄女儿也就再亲近不起来。
贾政得贾母偏疼了一辈子,却知贾母在这等大事上不会含糊,连忙对贾珍说:“这话老太太说得明白,我们身为人子的, 自然唯母命是从。爵位之事,自然由我代替兄长向上递折子。不敢再劳动珍侄了。”
贾珍身上兀自穿着孝服,伸手探了探má yī的袍角,面上挂着笑,说:“好说,好说,既然二老爷将此时揽下,小侄就不越俎代庖了。”
贾政眼尖,一瞥瞥见贾珍孝服的领口那里还有一处鲜红的妇人胭脂膏子,心里哀叹一声,晓得东府如今贾珍一人当家,无人管束,就是他把宁国府翻了过来,也没有人敢来管他。如今新君登基,颇重孝道,宁国府如此胡羼,看来获罪也是旦夕之间的事儿了。
贾母那边也由鸳鸯传了话出来,向贾珍等人道了谢,将几位族里的老人送出去,却将贾政夫妇和贾琏、宝玉都留下,又命人去将凤姐儿请了来。老太太命鸳鸯撩了帘子,扶自己靠在迎枕上,忍着气喘,只管对儿孙们说:“刚才老大那头的事,我自是听说了。老二,老二媳妇莫怪我,在族人面前说这等话,做这等决定……我必须如此!”
贾政一听这话,赶紧跪了,道:“母亲,儿子对此绝无半点怨气。原本就是兄长袭的爵,如今侄儿出息,落在侄儿身上是天经地义。”
王夫人不情不愿地跪下来,心里在想:老太太一定是糊涂了。
却听贾母说道:“你们老大糊涂了一世,唯有在这件事上是清醒的。眼下府里没别的指望,为了大家都活下去,府中所有的事情,就听琏儿一人的安排吧!”
这时聚在贾母身边的人莫不心里震撼,听贾母口中提起“活下去”三个字,贾政等人都呆住了,隔了半天,王夫人才张大了口,颤声问:“老太太……”
事情怎么会严重至此,老太太竟提到“活下去”这三个字了呢?
“昔年我们两府在江宁织造任上的时候,曾经为了接驾,亏空了五十五万两银子。”贾母一时感慨,气急了些,连连咳嗽,鸳鸯连忙递了水上来,给老太太喂了一口,又抚老太太的脊背,“当时先帝爷怜惜,教用两淮盐政的银子都给填上了……可是这毕竟是用国帑填补我们自家留下的亏空。先老太爷故去的时候就曾经留过话说这是隐患,我当时还不信,如今看着史家的下场,还有什么不信的?”
论起来,史家的亏空还没有贾府的亏空多。
听见贾母提起史家,王夫人也浑身一抖。
“母亲,您千万别再为此事烦忧了,请您千万保重身体……这旧日亏空的事,由儿子和琏儿宝玉一道想办法……”贾政心里也觉得恐惧,但只能打起精神,颤着声音劝道。
“我……我自然会保重身体,我虽是这一把老骨头,也还硬朗着,哪怕是为了琏儿,我也要撑着,撑下去!”贾母心中激动,眼中有泪,指着贾琏道:“还有他老子,他老子也是一样,就算撑不住,吊一口气也得吊着……”
“……我们两个没了,你们就要丁忧,守丧三年,眼下你们虽然都是官职不显,但毕竟在京中还有些亲朋故旧,说出话去还有人愿意理你们。可三年一过谁还记得谁啊?”
如今,荣府在这朝中,也就贾政与贾琏了。
贾政当真没想到母亲心头竟是动的这个心思,当下叩下头去,哭道:“母亲,儿子知道了,求母亲保重身体,儿子愿侍奉母亲长命百岁!”
接着贾母的目光转向王夫人,伸手向她道:“老二媳妇,你来!”
王夫人心头又是气又是紧张,气贾政没有用,又紧张不知贾母会说出什么来。
“知道你也是为了儿女。但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且和我一样,放宽心思,过几天清闲日子,家里中馈,就都交给凤哥儿打理吧!”贾母淡淡的,不曾多说,多少给王夫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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