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可从来没想过, 要去挣一个什么拥立之功,可是皇阿玛现在病得很重!”十六阿哥一抬头, 望着石咏说。
十六阿哥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 然而石咏心头却掀起滔天巨浪:“您说仔细了, 皇上既然病重, 您怎么……您怎么又回京里来了?”
十六阿哥顺了一口气,道:“我问了两个留在畅春园的传教士,他们都没有什么把握, 委托我出园子之后将其余几个洋人一起带去。但是清溪书屋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谁也不给进。”
说起洋人传教士, 石咏倒是想起来了, 他认得的那位马国贤,在康熙接见各国公使与传教士之后便留在畅春园。后来石咏去通州巡仓的时候, 马国贤应当是从畅春园出来了, 还给石咏捎过信, 只是那时石咏完全不得空而已。他当时还推想着康熙的身体应当是好转了,岂料现在又恶化了?
“十六爷,您说清楚些, 是什么人将清溪书屋围得水泄不通?”石咏追问了一句。
“自然是步军统领兼九门提督隆科多, 他的人正在畅春园值守,且可以调动在畅春园附近的驻防八旗。”十六阿哥答道,“隆科多说是皇上的意思,十五有月食, 为防人心有异,所以龙体不虞的消息一概不许外传,相应的,也一概不许人探视。”
石咏登时眉头一皱,他自然忍不住想起当日在通州仓时,雍亲王横眉冷对,怒气冲冲地望着隆科多的情形。
那个隆科多,似乎不大靠谱。
“您没有机会进清溪书屋,那么有旁人进去过么?”石咏再问。
“有,十哥进去过!”十六阿哥悻悻地道。
石咏片刻之间直发懵: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十阿哥?
这一位似乎已经消沉了很久很久了,久未在朝堂上出现,每次随扈也一直没有他。话说这位十阿哥出身高贵,当年诸皇子加封的时候一封就是郡王,但凡在朝堂上活跃一点,人们谈起“立长立嫡立爱”的时候,没准都会再加上一个“立贵”。
但因为十阿哥的出现,石咏已经完全懵了:按照他被剧透的内容,隆科多应当是个四爷党,毕竟总是被人“舅舅”“舅舅”地尊称着,不向着雍亲王好像也不大好意思;而十阿哥则应当是个铁杆八爷党,后来转而支持十四阿哥——怎么在这节骨眼儿上,这两位搅到了一起,这是什么情况?
石咏呆了片刻,只听十六阿哥喃喃地道:“四哥和十三哥在南郊,八哥九哥缩在城里不出头,三哥在畅春园却被挡了驾,我……我该在哪里?又应当做什么?”
石咏凝神,当即道:“十六爷,您当真没有想过那‘拥立之功’?”
十六阿哥一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这种玩笑!”
十六阿哥平时总是自诩是石咏的上级,又是长辈,其实深心里却当石咏是个最可靠的朋友,否则也不会这当儿寻石咏来问计了。这一刻,小田牢牢守在外头,屋里就只有十六阿哥与石咏两人,十六阿哥再也不管什么身份官职辈分的差别,只管焦灼地望着石咏,盼他能给一点意见。
“既然如此,”石咏认真地说,“那么十六爷此刻一切都以皇上的需求出发,想皇上所想,事事尊重皇上的意思,一片纯孝,不存私心,便任何人都挑不出您的毛病。”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十六阿哥肃然道:“原该如此!爷明白了!”
他伸手拍拍石咏的肩膀,说:“这几日恐是非常的时候,万一爷有个万一……”说到这儿,他停了口,说不下去了。石咏却冷静地劝他:“只要十六爷凭着一颗本心去做事,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就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这位是个以后还要当铁帽子王的人。
十六阿哥一想也是,当即站起身,伸手整了整领口,再次准备出门。他转头对石咏说:“承你吉言!对了,这几天北风刮得够劲了,虽然冷,但总是晴着。我刚刚回城的时候却觉得不大对,应当是要下雪了。你住在外城,多小心点儿。”
十六阿哥因为受过伤的缘故,是个天然的“晴雨表”,此刻提醒石咏,纯出关心,瞬间让石咏也很感动。“对了,爷从畅春园出来的时候,好像听魏总管问起十三哥来着的。你若是见到你家姑父,给爷带个话。”
原来十六阿哥从畅春园出来的时候,曾经听见魏珠与隆科多说话,听语气像是在争论,魏珠言语里提及十三阿哥,但是隆科多秉承上谕,不许任何人前往打扰康熙养病,因此争执起来。
石咏听了,心中有些警觉。魏珠这人向来谨慎,不会自说自话提及十三阿哥,既然他提起,想必是康熙提过,魏珠去说,却在隆科多这里碰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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