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一股子热潮直往上涌:果然,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的儿子们,一个都没有……
“胤祥,朕第十三子,母敏妃章佳氏……算了,胤祥大约与胤禟一样,不过向着兄长,当年他一味向着二阿哥,如今他大约也一味向着四阿哥吧!”康熙一挫再挫,想起胤祥,随口问起,却无人答应。和妃与妙玉两个极有默契地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偶尔一低头,再度望向宝镜之中,发现自己依旧想错了,镜中是胤祥年轻时宫中大宴的场景,他们兄弟十几人,自大阿哥胤禔起,全聚在一处,人人面上都挂着笑,相互敬酒、攀谈、打趣儿……兄弟几个不存半点芥蒂,友爱且和谐。宝镜没发出半点声响,可是康熙耳畔却情不自禁地响起他这些儿子们的笑语声。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双眼难免有些湿润:他这些儿子们那……他曾经骄傲地认为,他的儿子之中,没有一个孬的,个个都一顶一的出色,可是如今,这些儿子们,圈的圈,病的病,剩下还有些却乌眼鸡似的不停争斗,似乎不死不休。
康熙望着这面宝镜,突然间生出冲动,真想将这镜子顺手砸了,谁让这宝镜太过诚实,让他看到的,都是直戳他心窝字,他这辈子想都没有想过的东西。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如此,他还未问完。
“朕的皇四子胤禛,生母乌雅氏,幼时曾为皇后佟佳氏亲手抚养,人品贵重,才德兼全,当差勤勉,知人善用……唯年轻时曾失于急切,喜怒不定……”康熙默然评价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平心而论,四阿哥胤禛一向沉默寡言,韬光养晦。康熙对其他几个儿子都看得不清,自忖也很难对这个胤禛看得明白。
然而康熙望着宝镜,却沉默了,良久再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和妃不敢吱声也不敢动,只与妙玉一道并肩默默候着,半晌,只听“啪”的一声,她们此前一道扶着的乩笔倒在沙盘中一动不动,显然是乩仙已经离去。
那边康熙皇帝已经醒过神来,缓缓放下手中的铜镜,背着左手,慢慢踱出无逸斋。魏珠一直在无逸斋外候着,此刻高声道:“皇上摆驾清溪书屋!”
康熙则吩咐下去:“急传张廷玉,命他速速来清溪书屋见朕。”
无逸斋里,妙玉再度若无其事地收起沙盘与乩架。和妃在她身后叹了一句,道:“小师父,难道你就真的……真的一点儿也不怕么?”
妙玉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心早已汗湿了。
未进十月之前,康熙曾有口谕,命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立即着手安排,御驾将于十月前往南苑行围,并召见外藩。接到口谕的当时,掌管内务府的十六阿哥与掌管理藩院的十七阿哥两人几乎想要抱头一起哭一场——怎么才刚刚回京一个月,皇上就又想着行围了?
为了早先木兰行围之事,内务府早就将内库的家底儿都掏尽了,而理藩院则不断地往户部那里去支着银子,雍亲王那张冷面,十七阿哥已经不怎么敢看了。可是如今皇上又下令移驾南苑,十七阿哥欲哭无泪,望着兄长。十六阿哥则幽幽地叹出一口气,道:“皇上龙体约摸是大好了,所以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康熙皇帝就是这样一个不服软的性子,早先他在蒙古王公面前露过病容,就一定要在病愈之后再找补回来,让世人都知道皇上还好得很。
十六阿哥伸手拍拍兄弟,道:“你这边忙完南苑,今年的差事就忙得差不多了,可以好生歇到明年五月。哥哥这儿,转过头去就是皇阿玛的七十万寿啊!”
虽说皇帝的七十万寿是一件大喜事儿,然而十六阿哥只要一想到内库的家底儿,就只想唉声叹气。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回头将差事都推在石咏头上,推这小子再去动点儿脑筋,给内务府敛点儿财去。
结果距离南苑行围还有几天的时候,正式旨意下来,却全没提御驾前往南苑的事儿,召见外藩亦改在了畅春园。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面面相觑,着实没想明白为什么皇上会突然改了主意。
但是康熙虽然不再劳师动众地前往南苑,内务府与理藩院这两处的差事依旧未歇。十七阿哥要安排外藩觐见,而十六阿哥则要准备给外藩的赏赐。除此以外,康熙皇帝还命理藩院邀请所有在京的各国公使,于十月上旬前来畅春园觐见,觐见之后尚有饮宴,除了各国公使之外,这次觐见还邀请了一部分在京的传教士、在宫中各处所供职的外国人,一起前往畅春园。
这时天气已经渐冷,石家人已经由树村的别院搬回了椿树胡同。然而十六阿哥考虑到石咏平日不怵洋人,又指着石咏将造办处折腾出的几样精巧饰品推销到海外去,自然又将石咏提溜去了畅春园,命石咏一道赴宴,帮着招呼各国公使。
石咏自然明白这种级别的国宴绝不止是吃吃喝喝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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