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色变的同时, 石大娘与王氏面面相觑。这般口无遮拦,但同时也帮他们出了一口恶气的, 不是别个, 正是早先薛家送来的一对虎皮鹦鹉。
原本如今已将近四月, 天气渐暖, 鹦鹉架已经挂在了西院正厅外的廊下。然而今天早上刮北风,如英便擅自做主,将那对鹦鹉连架子一起取进了石大娘她们所坐的花厅, 在角落上挂着。
石大娘登时满面羞惭, 道:“这真真是丢死个人了。叫孟家妹妹见笑!”又说,“妹妹千万别跟着扁毛畜生计较。回头就叫人将它们叉出去!”
她说到做到, 赶紧唤了人来去通知如英。如英听说, 也一脸的不好意思,带着望雨进来, 每人手上持着一柄竹叉, 果真将挂着的鹦鹉架叉了下来。主仆两人一起朝厅里坐着的女眷们蹲了蹲, 如英道了歉,一面退下,一面低低地对手中的那只鹦鹉说了句什么。
那鹦鹉便再次高声欢快地叫起来:“作死, 作死啊!”
如英一提架子, 走得更快,却是两只鹦鹉叫得此起彼伏,齐声欢叫:“作死啊,作死啊!”
里面厅里坐着的孟氏气得脸色发青, 这一声声仿佛就是在指责她自不量力、恬不知耻似的。偏生孟氏还要摆出宽宏大度的样子,表示自己不跟扁毛畜生一般见识。
如英来到厅外,见两只鹦鹉不闹腾了,便提起手中的鹦鹉架子,小声说:“表现不错,两个小家伙儿,回头给你们煮蛋黄吃。”这两只扁毛畜生特别爱吃七八分熟的鸡蛋黄,一定要那鸡蛋外头都煮透了,唯有蛋黄正中心那儿还有一点儿软红的,这两只吃得才欢。然而石咏问过天桥那下头养鸟的,说是鹦鹉吃多了蛋黄并不好,毛色反而不容易亮泽,如今改了五天才有一次。
但是如英早先在厅外听到了孟氏说的那些话,也听到了两只鹦鹉的漂亮“反击”,于是决定给这哥儿俩“加餐”。
如英退出来不多时,孟氏便起身告辞。她原本劝人劝得兴兴头头的,突然被两只鸟儿打断了,登时再无兴致。再者该说的也都说了,石家是吃敬酒还是吃罚酒,由他们自己决定便是。
第二日,孟逢时便亲自造访忠勇伯府,拜见富达礼,同时要求富达礼作为族长,主持仪式,将他的外孙和外孙女的名字都记入瓜尔佳氏族谱里。
富达礼自然满口应允,所这原是正理。
孟逢时便不和富达礼打哈哈:“都统大人,如今宏武也回到京中。您是否也该开个祠堂,在石家的列祖列宗面前,剖白剖白,我孟家的女儿不可能为人妾室。石宏武眼下娶了两房,到底哪个是嫡妻,哪个是妾室,如今总也该给个说法了吧!”
富达礼沉默了一阵,道:“孟大人的话说得没错。只是我觉得,这事儿若是闹出来,对令嫒未必有好处。”
孟逢时登时面露愠色,开口反驳:“当初将小女嫁与宏武,也是只道他没有家室。若是早知他有妻有子,我怎又可能将亲生爱女嫁与他?不行,当日我孟家全不知情,才许了这门亲,但我女儿万万做不得二房。这事儿,你们石家得给我们孟家一个交代才是。”
富达礼只得耐心与他解释:“孟大人,你为儿女考虑的这份心我可以理解。但正如你所言,宏武当年娶亲,也是因为受伤将前事全都忘却了。他本人并无意欺哄令嫒,甚至他本人是否被人欺哄,才接受了那王千总的身份,我等亦不可知……”
说到这儿,孟逢时的脸色也变了:“这么说来,我这把自家闺女嫁了出去的老丈人,当初难道还是哄骗女婿了不成?”
富达礼摇手,和颜悦色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只是说,宏武之妻,族谱上原本就有记载,浙江王氏。她是宏武的结发之妻,又为宏武生下喻哥儿,寡居多年,将喻哥儿养育成人,是石家的功臣。若是照孟大人所说,要给令嫒一个嫡妻的名分,那也应当给王氏一个妥当的名分才是。”
孟逢时登时将脸色一沉,道:“谁不知宏武前头那一房,乃是无媒无聘,淫奔无耻之流,容她进门已经是小女宽容大度。”
富达礼脸色也是一变,道:“孟大人口下积德,这种毁人清誉的话阁下如何就能说得出口?”
孟逢时登时说:“宏武说的!”
“宏武什么时候说的?”富达礼紧逼一句问道。
孟逢时当即道:“自然是他迎娶小女之……”
他本想说“迎娶小女之时”话说出口突然意识到不对,那声音立即哑了。富达礼探究的眼光立即扫了过来:若是孟逢时将这话说全,富达礼就会立即反问一句,石宏武迎娶孟氏之时,只晓得自己是王千总,完全不知石宏武这个旧日身份,又怎么可能告诉孟家关于王氏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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