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菁得知城中所有的当铺都不收她家送去的当头, 这才觉出事情严重。
她想了想,将出面送皮子的管事骂了一顿:“笨!不会说是北锣鼓巷那里三舅老爷家里典当的么?”
管事喏喏地去了, 隔了一阵又将皮衣裳又都抱了回来, 哭丧着脸对丹菁说:“夫人, 当是能当的, 但是典当行说是一会儿将钱和当票全送到三舅老爷家去。奴才想,这哪儿行?只得说不当了,将东西再抱回来。”
若是以旁人的名义典当, 回头当票和银子都一起送旁人府上去, 丹菁这算是什么?给旁人家捐东西?
丹菁气得不成,当时就说:“不当了!”
她不过是想找个妥当的地方存放不用的皮草而已, 既然对方不愿意收, 她就还真不当了,反正这对齐家没什么影响。大不了她一辈子不进典当行便是——丹菁想, 谁还指着当东西过活不成?
这京城里, 有一句老话, 叫做“穷不离卦摊,富不离药铺,不穷不富, 不离当铺。”这“不穷不富”的人家, 说得就是齐家这样,平日里手有余钱,但是有时又需要周转一二的。若说齐家真的一辈子不进当铺,原本也有些为难, 可是丹菁就是不愿意向弟弟低头,舍不得手头上的银子,打算硬撑着再过上一段。
岂料转天有齐世雄开列了户头的钱庄票号寻上门,只说是他们生意不大,往后不方便再与齐家做生意,还请齐大老爷将户头给关了。
来人的时候齐世雄不在,丹菁在家。丹菁起疑,登时命管事好生盘问原因,结果对方态度非常谦恭,答得也婉转小意,答案却是:怕银票也能仿造。丹菁气得险些掀了自家的茶桌,但想想不值当,便关了这几家的户头,另寻其他的票号与钱庄开户。
哪知齐家管事跑遍了城中,却再找不到一家肯给齐家开户的票号了。甚至齐家想要拿真金白银去兑一张通兑的银票,都兑不到。旁人都说:“着实对不住,本来就怕这银票有假,怕真银票流出去,仿制起来更容易。”
丹菁大怒,心想老娘上回仿制的是当票,不是银票。有谁见过世上有人仿制当票的?也就是她,为了哄自家那个傻弟弟,才会这么出手。
可是事已至此,无论丹菁怎么折腾,这城中,愣是没有一家肯给齐家开具银票的票号。齐家就只能通过亲戚朋友去兑银票,求爷爷告奶奶不说,还欠下一堆人情债。
无法顺利地承兑银票,对齐家而言非常不方便:日常花销可以靠现银,可若要是买正经大件物品,总也不能整个抬几十斤现银过去。亦或是齐世雄想要打点上峰,还真不能拿着白花花、金灿灿的真金白银。那要叫御史看见,他们正蓝旗上上下下怕都要被弹劾。
丹菁思来想去,终于决定抹下面子去看弟弟。她也不好意思直接去丹济府上,便还真守在西华门外,等到丹济侍卫换班下来的时候,拦住丹济的去路。
“大弟,不就为这点儿小钱?你犯得着这么整姐姐?”丹菁对自己这个弟弟非常不满,“是欠了你点儿银子,可是你姐姐姐夫又没有说不还,你怎么就在姐姐姐夫背后摆一道呢?”
丹济四下里看看,见他的侍卫同僚都望着这边,无奈之下只能压低声音,对丹菁说:“姐,这事儿咱们回去再说!”
丹菁随丹济回到娘家,见出来端茶的丫头都换过了,晓得必是迎春吃一堑长一智,管起家中人事,少不了气愤不已,茶也喝不下,只说:“丹济,所以你就这么让弟媳处处摆布你,爬你头上了不成?”
丹济不理会她胡搅蛮缠,非常诚恳地说:“姐,弟弟真的什么都没做,‘摆一道’什么的,弟弟全不知情。”
丹菁茶碗一撂,当即甩脸子:“丹济,你是给你那公府出身的千金小姐媳妇儿迷得找不着北了是不是?你忘记父亲过世之后咱们姐弟俩是怎么互相拉扯的了么?姐姐辛辛苦苦,帮着娘一起补贴家用,好容易求着族里,给你补上了侍卫的职,如今你出息了,你将姐姐以前为你吃的苦都忘了是不是?”
丹济听见姐姐提及亡父,肃容起身,垂手道:“姐姐,丹济未忘……”
丹菁:“那还不赶紧地,这事儿最早就是从恒舒行闹出来的,你不是有朋友认识恒舒行的人么?快去跟他们说一说,让不要闹了,什么仿制当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
丹菁还未说完,丹济已经续道:“姐姐,如今各处当铺钱庄的事儿,的确与弟弟无关,也不是弟弟能够左右的。姐姐,弟弟只想奉劝你一句话,做人要守‘信用’。你失信在先,旁人自然不敢信任于你。尤其这世上,处处与人打交道,处处少不了信用。您对自己家人尚且不愿守信,如何能教外头的人信你,与你和姐夫往来打交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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