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嘀咕,其实却将富达礼的用意挑了个明白——富达礼一直在等这一句,在等八阿哥应承,大包大揽,护下石咏,免得他日后受九阿哥的后手报复。
清溪书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有些紧张,九阿哥阴恻恻地补上一句:“是啊!”
康熙的脸色也变了变,富达礼的私心他原本并不在意,人都是有软肋有弱点的,只是富达礼因为这一点私心,便能向自己的儿子叫板,皇帝心中登时涌起一片阴云,富达礼的前程,瞬间也有些堪忧。
富达礼脖子一挺,撑住了硬是没有开口,康熙便也只管盯着他,一言不发。
石咏从头到尾,都伏在地上,将各人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大伯富达礼的苦心他感激之至,但是老皇帝的暖味态度也让他腹诽不已:皇子阿哥们可以视人命如草芥,旁人便连生存权也没有了?
他紧紧地咬着下唇,也在反思:这件事的确是由他身上引起,他饶闯了祸,却没有办法收拾;他做到了遵从自己的内心,却没有任何能力反抗豪强;而大伯富达礼的无私付出,让他既感动又惭愧:他到底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物,太弱太无能了,可要他眼下当真在御前说些什么,他又怕说什么都是错,反倒连累富达礼,那才是真正的“满盘皆输”,输得连忠勇伯府都搭进去。
这时候八阿哥出声,肃然道:“请皇阿玛放心,俗语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儿臣既说了要保证石咏的安危,便会维护到底。若是石咏有任何不妥当,皇阿玛唯我是问便是!”
接着他语气复转温和,面向富达礼道:“只请富达礼都统能接受九弟这一番致歉的诚意——”
九阿哥哪儿有什么诚意啊?所有的诚意都在八阿哥胤禩这里。
石咏听着这番话,也不由得心里一动。旁人都说八阿哥是个“贤王”,至少从他这番态度上,确实能令人感觉到这个“贤”字。石咏悄悄抬起头,自后望见八阿哥单弱的身形,心中也有些惋惜:没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夺嫡失败者,竟是这样的一副个性。
康熙见有人出面给彼此台阶下,暗自舒了一口气,随意地挥了挥手,懒懒地道:“既是两头都说清楚了,便这样吧!胤禩你多看顾着胤禟一些,免得他又到处生事闯祸!”
说毕,康熙懒懒地一挥手,命众人都跪安,并且对魏珠说:“命人传膳!十六阿哥留下,陪朕用膳。”
十六阿哥浑然不闻,跟着哥哥们一起往后退,被十阿哥扯了一把,才愣愣地留在原地。
余下几人一起退出清溪书屋,离开畅春园。富达礼在前,石咏则快步跟在伯父身后。
“姓石的!”九阿哥在石咏背后发话,“你敢不敢站住?”
前面富达礼恍若不闻,依旧稳稳地往外走去。而八阿哥则语气里带着责备,叫了一声:“九弟!”
石咏原本也随着富达礼一道,快步往外走,然而听见九阿哥这话,他的脚步终于慢下来,想了想之后便转身回头,躬身向九阿哥致意,语带恭敬,稳稳地问:“九爷有何吩咐?”
九阿哥突然快步上前,突然一把抓起石咏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起来。此刻两人面对着面,比之早先在九贝子府的时候,情势更加剑拔弩张。
石咏却依旧双目直视九阿哥,眼中没有半点惧意,反而又问了一遍:“请问九爷有何吩咐?”
九阿哥一怔,手上使劲,将石咏一张面孔拉得更近些,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小声说:“君子可欺之以方,算计不了我,便算计八哥,算计着将你这条性命绑在八哥身上,真以为这样,我便奈何不了你?”
他一腔怒气,全是冲着富达礼去的,气愤此事富达礼竟将毫无关联的八阿哥也拉下了水。这股子气眼下就全撒在了石咏身上。
石咏依旧是那般平静口吻,淡然应道:“九爷可以试试看。”
果然,一旦全豁了出去,石咏便一点儿都不怕了。
“混账王八蛋!”九阿哥大怒,已经举起了拳头,却叫八阿哥一伸手就给拦住了。
“老九,你不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八阿哥拦着九阿哥劝道,一瞥眼见到石咏全无惧色,也是暗暗纳罕。
九阿哥将手一松,口中怒斥一句:“滚!”
石咏则自己伸手,将衣领整整妥帖,这才默默向一旁的八阿哥略略致意,转身离开,快步追上在远处候着的富达礼。富达礼则伸手轻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示意鼓励,随即两人一道,快步离开了畅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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