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队长算起来也近古稀之年了,但乍看起来只有五十多岁的样子。
他没有像其他当地人一样留胡须,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而且满面红光,讲起话嗓音洪亮,笑起来面容爽朗。
“沈老师、言老师,来叶城我就不见外了。今天正好小儿子带孙子孙女过来瞧我,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我家吃手抓饭。等吃完了,咱们再详谈。”蒜队长虽然口音浓重,但汉语十分流利。
“好啊好啊!”华鬘一听吃的就开心得要命。
我不禁有些担心——凭她那大胃,这顿饭再把老人家吓着怎么办……
为了避免一会儿尴尬,我决定背个黑锅。
“那个……沙木沙克大叔,我饭量……有点儿……大。”我支支吾吾地说。
蒜队长哈哈大笑:“小伙子,腼腆什么!饭量大,是福气啊!我饭量也大,你看,这身体多好。”
他边说边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朝里面大声说:“老太婆,多做点儿饭!把远道而来的客人招待好!”
他说完便兀自大笑着走回来。
“饭量大的年轻人才靠得住!”蒜队长用宽厚的手掌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们坐在沙发上,蒜队长端上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干果,然后用铜壶泡了茶,给我们华鬘倒上。
“谢谢蒜队长。”华鬘不客气地伸出手来,然后将一把葡萄干放进嘴里。
“这东西好甜哦,好好吃。”她满口台腔地说。
蒜队长打量着她:“沈老师,感觉你本人,跟电话里不太一样。”
“是吗?有不一样吗?”
“不一样,很不一样。”
老刑侦都很厉害,我生怕蒜队长瞧出什么端倪,急忙打圆场说:“沙木沙克大叔,她这个人吧,有点捉摸不定,魏阳那边的警察都叫她‘神经病’。”
“对啊,我是神经病。”华鬘抱着我胳膊,笑呵呵地说。
“您看,神经吧?”我摊摊手,做无奈状。
蒜队长看我俩耍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十三年咯。”他感慨地说,“这十三年,我一直没忘记那个案子。不瞒你们说,退休之后,我也一直在私下继续调查它。”
“有什么进展吗?”
蒜队长狡黠地一笑,他站起身,走到里屋,不一会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日志本。
他坐在沙发上,戴上老花镜,一页页翻了起来。
“这几年,我把所有地方都走遍了——除了没找到那个遗址,其他跟案情有关的地方都去过了。反正现在还在做饭,咱们就先谈工作……”
这些年,蒜队长频繁去的一个地方,就是喀拉亚吐尔村,当年闻牧山和费唐就是从这里出发,带着十个雇来的临时工进入茫茫沙漠,然后一去不返。
蒜队长边说边给我们解释。
“‘喀拉’这个词,在新疆地名里很常见,喀喇昆仑山、克拉玛依,还有喀拉塔格,里面都有喀拉。
“我查了查书,里面说‘喀拉’这个词是黑色的意思,而‘亚吐尔’是烽火台的意思,所以喀拉亚吐尔这个地名,大概就得名于一个古代的黑色烽火台吧。”
“烽火台,好玩好玩,是烽火戏诸侯用的烽火台吗?”华鬘眼睛一亮,“现在还有这个东西吗?”
“早找不到踪影了,消失了。我在村里询问老人,他们也记不清哪里有黑色的烽火台了——明明当地的土壤都是白色的。”
我忍不住解释说:“蒜大叔,其实‘喀拉’这个词,意思不只是黑色啊。”
“哦?愿闻其详。”
“这个词,其实从古就有,在北方游牧民族中比较多见,突厥人叫做‘喀拉’,蒙古人叫‘哈拉’,可能它最初的意思是黑色,但后来却引申出来多种意思。比如新疆历史上有个喀喇汗国,以前历史学家将它意译成为‘黑汗国’,现在又改成音译了。
“为什么?因为他们意识到了,光意译为‘黑汗’是错误的,因为喀拉还有很多的意思。
“再看看蒙古语里面的‘哈拉’,蒙古汗国最初的都城叫‘哈拉和林’,是窝阔台所筑,那里在杭爱山底下,水草丰茂,绿意盎然,也跟黑色没什么关系。在地名上,克拉玛依是指的石油,跟黑色有关,但喀喇昆仑山这种常年积雪的山脉,”
“太棒了。”华鬘又开始托着腮做花痴状,看得我都开始局促起来。
“继续说下去。”蒜队长也听得很用心,“真是有意思。”
“所以,有人认为,‘喀拉’其实是‘大、高、圣洁’的赞美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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