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并无人回应,我又唤了几声,门才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农夫双手举灯而立。我忙道:“大叔,可否借宿一晚?”那农夫看了看我俩,回头叫道:“老婆子!”有人低低应了一声,又听悉嗉的脚步声,一妇人走了出来,看了看我们,道:“姑娘从哪里来?”
我道:“我们是南京人,赶路途中遇到强盗,东西被抢,我二哥也受伤了,想在您这里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妇人伸头看了看朱高煦,点了点头,叹道:“官兵们老是打仗,大家活不下去,强盗也多了起来。这日子也真是没法子过了。”说着,让到一边,道:“你们进来吧。”
这老农名赵老大,妇人是他妻子,并未起名,娘家姓杨,出嫁后就名唤赵杨氏。二人年纪其实并不算大,但言语之间却已颇有沧桑之姿了。夫妻二人膝下惟有一子,年方六岁,名叫狗儿,生得倒是伶俐可爱。
赵老大老实木讷,赵杨氏也是心地善良。见我和朱高煦二人流落在此,朱高煦又身受重伤,恻隐之心大起,留待我们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天气也渐渐凉了。
这个村子叫赵家村,村里人口稀少,大概也只有十来户人家。彼此之间都有亲戚关系,想来祖辈是同一人罢。众人均是热情好客,见赵老大家多了我和朱高煦二个客人,都纷纷前来探望。赵杨氏只说是她的远方亲戚,大家听了,更加盛情。
每每日暮之时,坐在房门口,看远处炊烟缭绕,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从前,在外祖父母家中居住的日子。我的外祖父母住在乡下,每年寒暑假总会去他们家住上一小段日子。傍晚之时,靠坐在门边,远远看外祖父背着农具从田间走来,心里总会觉得异常温暖。此刻与朱高煦避敌在外,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然。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没有战争、没有纷扰、也没有纠结,才是最快乐、最自在的。
赵家有三间小小的土房子,房后围了一圈篱笆,种了些许蔬果之类,倒也颇有桃花源的意味。朱高煦笑道:“这个地方,倒真象世外桃源。”我偏了偏头,朝他笑道:“给这里起一个名字罢!”
此时他腿伤已经渐愈,能驻着拐杖下地走路,只是行动仍有不便。狗儿已与我们厮混的很熟,听说我要让朱高煦给他家取一个名字,也叫着蹦了上来,嚷着道:“大哥哥!快给我们家去一个好听的名字呢!”
朱高煦抚了抚他小小的头,微笑道:“就叫它‘寄园’吧。”
我笑道:“寄居之地,流落之园。这名字也太沧桑了些!”他笑着朝我眨了眨眼睛,道:“咱们原本就是避难在此,难道要叫避园?”二人相视大笑。
狗儿听说自己家有了名字,大为开心,一定要我挂一块牌子在门框上。朱高煦笑着对我道:“这是你惹出来的麻烦,可要给他解决了。”我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叫狗儿削了块扁平木板来,用刀在上面刻了“寄园”两个字。
赵老大夫妇干完农活回到家来,看到这块木板,都笑道:“咱们家最是俗气的地方,今儿也雅起来了。”
晚饭做的也都是些平常果蔬,我见赵杨氏一人在厨房忙碌,也过去帮忙。赵杨氏笑道:“这里油烟大的很,姑娘还是去坐着吧!”我故意嗔道:“我们都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怎么大嫂还当我是外人!”她方才呵呵笑了起来,不再推辞。
朱高煦和狗儿在堂屋中玩着官兵捉贼的游戏,赵大哥却在门口劈柴。赵杨氏回头看看狗儿,微笑着道:“我儿子原来天天嚷着没人陪,幸亏你们来了,瞧他玩的多开心!”慈爱之色,溢于言表。
吃过晚饭,四人坐在院子里闲聊。草丛间偶尔有萤火虫飞来飞去,犹如星火点缀,很是好看。狗儿独自在屋子里玩耍,忽然跑了出来,叫道:“姑姑,这伞上的景色可真漂亮!”
我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我的那把油纸伞。狗儿跑到我身边,仰头看我。我微笑着拿过伞,道:“这上面的地方,是西湖。”
他仰起小脸,满脸都是向往的神情,道:“西湖是在哪里?”
我拍了拍他的小肩膀,柔声道:“西湖在杭州,离我们这里很远,在遥远的南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那里有荷花、有湖水、有青山、有绿柳,还有许许多多漂亮的人,就跟天堂是一样的。”
赵杨氏叹道:“天底下原来还有这样好的地方!”话声中满是倾羡之意。
未几,狗儿已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赵杨氏恐夜凉风寒,抱他进去歇息。赵老大稍坐了会,也便去了。朱高煦笑道:“枉我在南京住了这么些年,竟没去过杭州西湖!”我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洪武三十年的时候,随我父亲去过一次。”身边几只萤火虫飞过,映得二人脸上明灭不定。过了半晌,才幽幽道:“父亲和母亲,也是在那年去世的。”
他道:“对不住,我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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