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响,让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一看,道衍手中拈着一粒黑子,正微笑的看着我。
我忙定一定神,歉然一笑。
自朱棣回到府中,身旁诸人尽皆惊惶无绪,宽慰他人之余,我也时常觉得心中气闷。故此,最近经常来道衍所处找他下棋谈论诗文,有时也听他弹琴。这么一来,这段日子里,我倒是棋艺日精了。
道衍笑道:“宁儿,你再不认真下棋,这盘可就要输了。”我这才凝神看此时棋局,却原来白子已被黑子包围得已近死局,不由笑道:“师傅,看来我不认输又不行了!”
道衍摇摇头,笑道:“你心思不在此间,自是必输无疑。”说着,边将手中棋子缓缓放入木盒之中,边柔声道:“自王爷入京之日起,你脸上神色一直郁郁。现今王爷归来,想不到,你的心事却还是放不下。”
我苦笑了一下,叹道:“多谢师傅关心。”
道衍默然不语,良久,方伸手指了指眼前棋局,道:“你看这盘棋,现今的情形,是不是白子必死了?”我点头沉吟道:“不错。”他笑而不语,随手拿起我身边一粒白子,轻轻摆下,又道:“现今你再看一看这棋盘。”我心中疑惑,凝神一看,原来道衍居然突辟蹊径,在西北角下了一子。这棋一下,白子先被自己杀了一大块,初初看来,这着下的颇为凶险。可是再细一想,白子却原来大有回转,局面顿显开朗。我不禁叫道:“好棋!”脸上显出钦佩讶异之色。
道衍笑道:“你能看懂这着,棋艺确有长进了。”我心中一动,已然明白其中深意,不由道:“师傅!”他含笑看着我,道:“你都明白了?”我低声道:“是。”顿了一顿,又道:“可是师傅,无论白子黑子,到头来却总是必有一败。”他点头道:“不错。只要有棋局,总要分出胜负。”说着,站了起来,走到庭院之中,平静地道:“如今情形,不是你败,就是我输。可是不管谁输谁赢,推倒棋子,却总还是可以重来。然而有时候生命攸关,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放下的。”
满天青黛,有丝丝白云飘过,庭中微风寂寂。只窗棱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我只觉心下一沉。
朱允汶、朱棣,无论谁输谁赢,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是这棋局,其实从许多许多年就已经摆下,却并不是谁说收手就可以收手的。
道衍说得对,有时候性命攸关,又怎么可以轻易放下?假若朱允汶不先动手,或许日后朱棣不会叛。但朱允汶若不是怕着朱棣的拥兵自重,功高震主,又怎么会处心积虑,要速速将之连根铲除?
这棋局,原本就是个早就被人不动声色摆放好的珍陇,或生、或死、或劫、或难,总有一天,需要有人来解开。
朱棣现今走的,是那最险的一着。若是一步错,则是步步皆错了。可惜,他别无选择。
四月初七,是咸宁的生日。爱闹的她原本就被府中最近的气氛搞的憋闷无比,有了这么一个借口,自是笑逐言开,早早就发了帖子,邀我们过去一叙。而我也想趁此机会好好散一下心,遂欣然应允了。谁知到了那里,才发现除了安成、常宁等人,朱家四兄弟只来了朱高炽和朱高燧二人。想来必是人人心绪不宁,借口称忙了。
咸宁嫌人少不热闹,吩咐下去叫了戏班子的人来唱戏。我坐在廊下,看那台上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谁是戏中人,谁又是戏外人呢?人生,其实却不是一个更大、更永无止境的戏台?此刻戏台上的人,还有剧终脱下戏服的一刻。而我,却是穿上戏服,沉溺其中,永不能下台了。
正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朱高炽忽在身旁轻轻的道:“在想什么?”我惊了一惊,旋即回头对他轻笑了笑,低声道:“我在想,他们成日唱戏,会不会有一天入了戏,再也出不来了?”他微微一怔,静默了片刻,轻声道:“或许会的。”我心中一动,随即涌起一股淡淡哀凉的情绪,凄然一笑。他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再言语。
一曲终了,又唱了一出极热闹的“庆生辰”,花团锦簇、人语笑喧,我只觉有点头晕,遂悄悄唤了盈香,坐到阴凉些的厅堂中去。
坐下喝了杯茶,外面却也散了。咸宁与诸姐妹在院子中嬉闹说笑,其乐融融。坐了一会,我起身朝门外走去,只见朱高炽一人凭栏默立,修长的身影,在夕阳的余辉中,却显得分外孤单和落寞。
我悄悄走了过去,站到他身旁。他并不回首。有风吹来,带着春天的和煦气息,直吹到人的心里。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目光淡然,眉宇之间,却似有丝丝纠结。
二人看着远处咸宁等人的欢声笑语,俱是默然不语。良久,他忽轻轻道:“现在的江南,该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了吧?”我点头道:“是。”他回过头来,只是微笑:“这里风大,回去罢!”我忍不住道:“大哥!”他道:“什么
阅读模式无法加载下一章,请退出